清川仙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绛玥道君斯条慢理地饮了口茶水,温柔道:“阿宝于我也算是半个徒儿,怎能算是贪呢?”
全场焦点的小狐狸腿一蹬,闭着眼倒在师姐怀里装死。
在小辈面前,总要顾忌一二师长的体面,两人斗了两句嘴后还是停了手,按照姜鹿云的建议一同去吃饭喝酒。
那边,姚天姝和妘棠也拉着自家师尊过来了。
“还要八壶酒。”
聚宝阁开的酒楼里供应的都是上好的灵食,就算吃多了也无需自行消化杂质。
姜鹿云问过众人喜好,点完后外加了重头戏的酒。
来的人这般多,酒水肯定要多点些。
几个年轻的孩子坐在一起,长辈们坐在另一头,也不拦着她们,容她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笑闹。
最后连小宝都被分了一小杯的酒尝尝味道。
姜鹿云与姚天姝两人开始拼酒,同时还不忘给坐在她侧边的蛇女倒酒。
蛇女的酒杯稍微空些,她就立刻满上,热情得仿佛生怕姜熹觉得自己被忽视。
眼前开始模糊,姜熹实则不善饮酒,举着杯想说些什么,但一对上阿宝那张笑盈盈的脸,才到嘴边的话就又被她咽了回去,闷着头把姜鹿云倒的酒全灌了下去。
肩上的小蛇早已晕头转脑地垂着尾巴趴着吐信子,蛇女坐得倒还端庄,但细长的眸子里却蒙上了层薄薄的雾。
吃酒结束后,几个长辈怕她们拘谨、玩儿不尽兴,自去了后边的灵泉。姚天姝在与姜鹿云的拼酒中略输一筹,倒在桌上嚷嚷着要姜鹿云叫她师姐,被还算清醒的剑修背着去了后头。
姜雪青走前捏住阿宝的脸颊,看了看旁边明显喝过头的大妖,低声劝诫:“不许欺负人。”
她养小狐狸这么多年,虽坚信阿宝是好孩子,却也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阿宝真的很顽皮。
阿宝乖乖点头:“都听师姐的。”
她才不会欺负人呢。
“松引?你还好吗?我们去灵泉吧。”
大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沉默点头。
两人一池的灵泉边上都用屏风和结界遮住,阿宝换上此处专门提供的薄裙,在蛇女还站着的时候就毫不扭捏地下了水。
问天门里都是些姑娘,她们之间没有多少避讳,一起洗澡泡温泉是常有的事儿。
然而对于心怀不轨之妖而言,这便太过折磨人了。
或许是灵泉中升腾的水汽太烫,叫人身上也发了热。
蛇女怔然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被泉水浸透的根本遮不住柔韧曲线的薄裙,目光似被烧着般瞬间挪开,不敢再冒犯。
姜鹿云给小蛇贴上一小块儿棉布顶在脑袋上,转头见她还没来,便走到大妖那儿扶着岸边,皮肤上覆了层雾,随着仰头的弧度一滴一滴凝聚成珠顺着咽喉往下滑,最终滚落松散的衣襟。
姑娘的杏眸中含着一汪欲落不落的水珠,眉间朱砂被雾气掩得隐约,凝视着蛇女,软声道:“松引,下来罢。”
下来罢。
简简单单三个字,勾得蛇女骤显竖瞳。
大妖没有看她,慢慢进入灵泉。
她真的醉了,脸颊上爬满艳色,眸底的玄冰也被热气融化,那些藏得太久太久的柔情和痴念,在这满池白雾的掩护中暂且流露了一二。
身后隐约有水声传来,蛇女恍若未觉,一动不动地僵立于原处,仍由姑娘来到她的面前。
随即,一只手试探着抚上她额角的疤痕,姑娘似有怜惜,柔声问道:“还疼吗?”
姜熹闭着眸,心突然被揪了下。
“……疼。”
这是扶风道君给她留的,切肤之痛。
姜鹿云专注地看着大妖的疤痕,以她的性子,她不该如此不识趣地去揭旁人的伤口。
这般讨人厌的做法,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可胸口有些不知名的酸涩,阿宝安静了会儿,突然又低低问:
“你……恨她吗?”
蛇女的身子猛地一颤,脑中的弦在酒精催噬下兀地一断,眼眶不觉间泛起红,竖瞳里甚至爬上了凶戾之色。
她一把抓住面前的姑娘,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姑娘的眉心,几乎要将面前之人吞拆入腹般一字一字沉声嘶吼:“我当然恨她。”
扶风抛弃她,砍断她的角、废了她一身的功法,化身欺骗陪伴却又抽身离去、献祭补天。
她凭什么不恨她?
她为什么不能恨她?
她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她也会疼。
阿宝被她扣着腰,目光毫无躲闪地直视大妖的眼睛,一时间没说话,只抬起潮湿的手指为她轻柔擦拭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