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人心血肉生,锋利的言语听进耳中,便仿佛一根刺插入血肉,不算太疼,却不停地往外冒出酸涩。
阿宝收回指尖、垂下眼帘,不再吭声,仍由蛇女用一支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雕工精致的狐狸簪将她的白发一丝不苟地全部挽起。
镜中倒影出来的人影那般年轻鲜活,性子也与姜熹记忆中的扶风大不相同,更偏向于后来认识的阿宝。
可现在,姑娘散去缱绻于眉目间的笑意后,底下成熟的色彩便替了回去,令蛇女顷刻间有些恍惚。
阿宝掀开长睫看来时,姜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这才将那已滚至唇边的师尊二字又瞬间吞了回去。
“好了,我今日还有事,便不陪你了。”
姜鹿云把杵在身前的大蛇用巧劲儿推开,去一旁穿戴:“你自己玩儿吧。”
背后的大蛇目光发怔,直起身子看她,却见姑娘神色平淡,并未给自己留多少心神,穿好最后的长靴就要孤身向外走去。
“……扶风……”
在阿宝推开门的那一刻,蛇女攥着手指,下意识唤她。
姜鹿云步子一顿,侧头:“嗯?”
“……我也要去。”
大笨蛇分明有些慌,却仍梗着声音生怕姜鹿云听不清般再次重复:“我也要去。”
人族姑娘终于舍得回眸送给她一道目光,不置可否:“随你。”
于是,扶风那条阴暗的小尾巴又不近不远地贴了上来,躲在后边暗自观察姑娘的一举一动。
没走几步,指尖忽而一沉,被微凉且有力的东西牵住。
阿宝心头郁气微滞,轻轻勾唇:“你牵我做什么?”
大蛇没吭声,爪子愈发抓紧了些。
“你若讨厌我,跟着我做什么?牵着我做什么?”
姜鹿云乘胜追击,一甩手,把那只爪子甩了下去:“色蛇,这么恨我还要与我欢好。”
大色蛇被她说得脸色发青发红,鼻尖一酸,细长的眸子里霎时闪过些水光,低下脑袋继续跟着扶风,袖中的手握了又张,终是磨磨蹭蹭地又追了上去。
姜熹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恨你了。”
不管蛇女说得有多低,扶风都能听清。
阿宝背起手幽幽道:“原来是在骗我,撒谎精。”
怎样说,她都有角度进攻。
姜熹气闷。
嬴忘忧座下徒儿众多,她上一世倒在南域中尸骨无存,如今众生苏醒,那一大群徒儿接连从药房里挤出来寻她,一天几个一天几个,个个哭得厉害,连最稳重的大徒儿都在自己跟前不住掉眼泪,扰得明疏从最初的欣慰慢慢演变成了头疼。
手中的活儿被几个徒儿抢得差不多,堂堂医药圣手竟是发闲,也唯有姜鹿云给的秘方让她提起兴趣、钻研着打发时间。
“明疏。”
姜白玉带着自己几个崽子过来的时候,嬴忘忧正捧着书随意坐在一棵茂盛高大的树下翻看。
树冠投放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得严严实实,腿旁摆着不知哪个徒儿端来的茶水点心,抬头望去:“来了?”
清川扫过那些东西:“日子过得不错。”
“过奖过奖,我听说你过得也不错。”
嬴忘忧掀起唇角,指的自然是在疏月天住着的那位尊上。
姜白玉眉毛高高竖起,应是想要反驳,但不知念及何事,居然仅仅哼了下,没有纠缠。
明疏认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脾气清楚得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清川一番,眸中隐有了悟。
余光滑过姜白玉身后站着的几个小的,嬴忘忧将书卷收起,一拍手,用灵力卷了几块点心随意塞给孩子们,朝最大的那个姑娘招手:“雪青,过来,给我看看最近身子怎么样。”
“那方子我研究过了,应当可行,但前提是你的身子得受得住。”
姜白玉仔细倾听,拍了拍姜雪青的手,告诉嬴忘忧::“双生莲和还魂草都有了消息,不日将会由人送来。”
明疏颔首:“这两味药最难找,除此之外的药草虽珍贵,但我这里都有,不必担心。”
清川紧提起的心不觉一松。
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饶是姜白玉也不禁喜形于色:“多谢,真能把大宝治好,我再给你寻几味你想要的草药。”
“不急,这些日后再说。”
药房里边还有几个医修忙活,嬴青鱼就在其列,见到几人后便放下手里的针,唤了声师尊,又向清川仙君行礼唤了声师姑,随后将目光逐一滑过几个师姐师妹和……一个师侄。
她瞧到姜鹿云与姜熹十指相扣的手,眉头一动,不免生出些微妙和奇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