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热(3)

贴好创口贴后,他又轻轻舒了口气,温热的呼吸会吹在她的小臂上。

“摔着就叫人,不是会说话么?”年轻男人的声音如低音大提琴悦耳动听。

“嗯。”她渐渐在赵彦丞面前适应了,再次小心翼翼地瞥向了他。

她看见这双精致的桃花眼底色是浓浓的疏离,那幽亮的眸光看起来像火把一样温暖,但只有靠得足够近的时候才会发现,这把火其实是没有温度的。

“挺乖的嘛。”

他似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忽地一抬手,指腹曲着。

当手指靠近过来时,她的脸皮蓦地发起了烫,烫得她呼吸都滞住了。但那只手并没有落下,而是在半空中顿了顿,便又收了回去。

那只手最后落在了在她发顶,弄乱了她的头发。

“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什么时候开学?”

魏烟:“……”

“都给你了,以后小心点。玩够了就早点回家。”他直起身,一手插兜,将剩下的小半盒创口贴都丢给了她。

*

“贺智欣的家属。”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

“你是贺智欣的家属吧?”

魏烟眼睫微微颤了颤,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刺痛了她的瞳孔。

她用力眨了眨眼,方才睁开眼睛。

睡梦中夏日滚烫暑气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呛入肺腑的刺鼻消毒水味。

这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将她从梦境带回了现实。

她茫然地看着惨白的医院白墙,摇晃晕眩的白炽灯,一动身下的折叠床就咯吱作响。

她还在医院,在给贺智欣陪床。

她不禁有些恍惚。

怎么突然做起这个梦来?

十二岁的暑假到现在,掰着手指算了算,已经快五年了。

五年,足够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个梦境其实还有后半段。

那天赵彦丞见过她后,就上了楼,和他的父亲赵国忠大吵了一架,将她家的桌子、椅子、水杯……

能砸得抖砸了个稀巴烂。

原来她母亲和他父亲在一起了。

“我是贺智欣的家属,我是她女儿。”魏烟揉了把脸,忙从医院病房的椅子上坐起身。

她站起来就要往贺智欣的病房走,却发现护士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悯。

这个眼神令她心猛地一沉。

果然,护士下一句话是:“你母亲她……她走了。”

“她是在睡梦中走的,所以没受什么苦。”

“这个病吧,越拖,人越痛苦,其实走了,对于病人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护士长又说了些什么,魏烟已经听不清。

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膜,她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所有声音都是忽近忽远的。

她听见隔壁病房一声大哭,那一床的老人今晚也走了,一家人哭做一团,有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被妻子拉拽着,依然大喊大叫:“妈妈啊,妈妈!”明明他自己都有孩子了,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看着这一幕,魏烟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送走母亲,似乎至少应该哭成这样才对。可为什么她的眼眶这么干涩,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她又搓了搓发木的脸,一开口,声音沙哑如两片砂纸在磨,“请问,有没有殡仪馆的联系方式?”

护士长将附近殡仪馆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她怜悯地望着她,半晌又补充了一句:“她临睡前,央我帮她打个电话,你可能想知道。”

护士长将贺智欣的手机递给了她。

在遍地智能机的时代,贺智欣用的还是功能非常少的旧手机,上面有几个实体按键,都被按得掉了漆。

她麻木地按动按键,空荡荡的通话记录处只挂了一条最新通话。

最近通话:赵国忠。

*

事发仓促,葬礼的琐事顾不得精挑细选。

在赵国忠的帮助下,魏烟料理完剩下的事。

她给贺智欣挑了一款价格适中,不算奢侈也绝不算的玉质骨灰盒。

那只盒子看起来小巧,实际抱在怀中时候才发觉非常沉。

魏烟抱着走过园陵里的一条长走道,刚走到一半,那骨灰盒就要抱不住了。就在骨灰盒快要掉在地上的时候,赵国忠默不作声地从她身后托了一把她的手肘。

她回头望了赵国忠一眼,看到赵国忠苍老的眼眶里满是眼泪。

贺智欣给这个男人当情妇时,街坊领居少不了在背后戳她脊梁骨。但贺智欣却对她说,嘴长在那些人脸上,由他们说去,只要这男人对她们娘俩好就行了。

现在再看这个男人苍老颓废的脸和满脸的泪痕,魏烟觉得这份情或许并非就是她母亲一人的。

小雨后金色的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间穿过,魏烟跟着赵国忠走出了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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