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彩梅听到这里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明明这门婚事是江轻尧一力求来的,为何在林氏口中,倒成了他们墨家攀高枝一样?
她正要出口反驳,刚开了个口,就被墨德贤止住了。
墨德贤握着椅子的手用力得青筋毕露,他气极反笑:“林夫人你继续说。”
林氏面上有些得意,似乎知道他们不敢有意见。
“轻尧现在还小,考取功名才是正事儿,要我说啊,他和寻晚一些成亲也不打紧,等轻尧考上举人再成亲是最好了,在这之前,寻还是得多体谅轻尧,不要老是让他往这儿跑,这也不合规矩。”
“哥儿不好生育,我们江家又只有轻尧这一个孩子,可不能断了香火!若是寻嫁过来两年内未有所出,那江家可就得给轻尧纳妾了,轻尧现在已经是秀才公了,以后定然会更有出息,做他的夫郎,寻可得拿出秀才夫郎的气度来,要有容人之量,别叫人看咱们江家的笑话……”
林氏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轻飘飘地下了定论。
“若是我方才说的,你们家都能接受,那咱们就将婚期定下来,若是不行,那我们江家可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她洋洋得意地看着墨家夫妻二人,眼里的不屑溢于言表。
一个农家哥儿能嫁给她们家轻尧,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林氏心里笃定,即便再不乐意,江家也会应下这些条件。
这江家十分穷酸,他们家的一个病秧子哥儿,便是嫁给她儿子做妾,也算是抬举他们了,何况是正夫?
林氏一番话说完,堂屋里的气氛便僵滞了下来。
那媒婆保媒拉纤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婆母,第一次见面就说要纳妾的,这明显是对未来的儿夫郎不满意呀!
不过这两家家世门第确实差得远了些,村里人穷苦,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家的哥儿、女郎嫁给人家当妾的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这墨家爹娘会如何决断了。
江轻尧一向端方自持,从未说过那样露骨的情话,这次为了哄墨寻回心转意,难得放下了身架,墨寻看着心上人伏小做低,目露恳求,哪里还狠得下心?
不仅是他,他爹娘兄长,最后都退了一步,只让林氏过来赔礼道歉后,便应下了亲事。
墨寻后来才知道,他爹娘和兄长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最主要还是为了给他治病。
许是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墨寻这些年药没少喝,身子却始终不见大好,这一直是他爹娘的一块心病。
江轻尧许诺,墨寻嫁过去之后,他定会好好待他,江家会请县城最好的大夫给墨寻看病,若是县城的大夫也医不好他,他就带着墨寻去府城求医。
江家从前是府城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条件不是墨家可以比的,江轻尧的诺言让墨德贤和卢彩梅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期冀,他们太希望小儿子能摆脱疾病的困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只要墨寻能好,卢氏之前的羞辱他们都可以不计较。
可墨寻嫁给江轻尧之后,江家却食言了。
前头一年江轻尧确实待墨寻很好,也请了县城大医馆的大夫来给墨寻调理身子,可墨寻的病刚有了些起色,江轻尧便离家去府城备考了,他一走他爹娘就变了副面孔。
原先这两人虽然对墨寻不热络,倒也没为难他,但江轻尧走后不到一个月,林氏便在丈夫江广乾的授意下,停了墨寻的药。
后来墨寻不慎感染了风寒,这对夫妻不仅不为他请大夫,还在数九寒冬指使下人押着他去柴房里罚跪。
墨寻死在了江家的柴房里。
他娘骤然得知他的死讯,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即便病倒了,他爹为了照顾他娘,受了风,后头也是一病不起,他哥哥乡试回来后,惊闻噩耗,赶到江家讨说法,被江广乾指使着下人打断了腿……
他哥哥乡试中了举,但因为瘸了腿,失去了会试的资格。
后头几年他爹娘相继去世,他哥哥查清了他的死因,却没法儿给他报仇。
他哥哥本就要强,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便有些心灰意冷了,后头再也没能振作起来……
这梦境实在逼真,逼真得教他害怕,墨寻似乎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梦里的悔恨、不甘、愤怒在他心间拉扯肆虐,他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饮下,情绪依然没能恢复平静。
墨寻是个软性子,前头十七年都被家人保护的不谙世事,可因为这场梦,他的心境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日便能验证他这梦境是真是假了,墨寻攥紧了手里的被角,心里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自己和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