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浩安动作间,身上的一堆肉也跟着颤动,实在不大雅观。
墨寻瞧着恶心,他心下愈冷,面上笑意便愈浓,意有所指地笑道:“我倒觉得,这比那日的《调风月》更加有趣。”
夫浩安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大笑:“世子果然与众不同,实非池中之物!”
“这便又谬赞了。”墨寻颔首,“这偌大的煊都,就算是池鱼笼鸟,也能快活度日——夫公子知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
他说话间,竟直接从袖里摸出把短匕,轻轻拍在身侧一位借祝酒之名靠得过近的纨绔脸上。
那人骇然变了脸色,席间众人动作皆停了,忽的阒然无声。
墨寻毫不在意,朝那浑身僵硬的家伙主动凑近一点,温声细语道:“……譬如现在。”
他说完这话,同没事人一样兀自举杯祝酒,众人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席间氛围一时吊诡。
唯有墨寻神色如常,回座继续剥他的橘子去了。
他捡着片刻清闲,敛眉垂目地安静回味着方才听得的一切。
他此前没见过玉奇这个人,只听着他的境地,却好似恍然瞧见了十来年间的自己。
——不过一个从淤泥里爬上去,一个从云端上跌下来,身上均沾着不少泥腥,又均是怎么也洗不干净。
冬日大寒,这大抵是个分外无事可做的季节,人一闲着,无风也能起浪,遑论早窜在大街小巷的风流韵事。
这场席间的愁云很快被酒色冲散,各家纨绔同各自身侧舞姬间的言语动作愈发没了分寸,喝的酒全进了脑子,恨不能撕开最后一点人皮,当场演上一出活春宫来。
墨寻的狐裘拿去火盆旁烘好了,这地方他待得烦,却也一直没说要走,到底没当众拂了夫浩安的面子。
可夫浩安左想右想,心里实在很不自在,席散尽时,他将人单独拦下来。
“今日多有怠慢,”夫浩安酒喝多了,也躁得慌,大着舌头拍拍墨寻的肩膀道,“世子莫要气恼,云松山那边儿有个温泉庄子,改日咱俩同去,不带这些人——算是给世子赔礼。”
墨寻用扇柄将他手轻巧拨开,温声细语道:“本也没把我怎么着,还是不了吧。”
“在下|体弱,本就耐不得寒。一来二去三折腾,恐又生病,叫我家云野担心。”
夫浩安醉眼朦胧地盯着他:“当真不去?”
墨寻斩钉截铁:“当真不去。”
煊都飘着雪,铅云重重叠叠地压在人头顶上,一只小雀从卧月坊屋檐下探出头来,避开掉落的小冰碴,扇着翅膀独自觅食去了。
它一路迎风过雪,感官也冻得麻木,待到察觉危险时已然晚了——锋利的爪尖刺穿了胸腹,镇北侯府上方响起海东青满足的唳叫。
这几根带血的绒羽被风晃晃悠悠地吹进门缝中,飘落在一双玄色镂金高筒靴前。
这靴子的主人冷着张脸,听着身侧之人说个没完,强耐住将他轰出去的冲动。
谢韫丝毫不觉他的处境岌岌可危,仍揽着顾随之的肩同他软磨硬泡:“云野,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已同小寒说好了,她大哥梅元驹亲自陪她,一同过来这温泉庄子,咱俩不过在那儿办个雅集,待上半日。”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顾随之:“你不过出个面,他爹若知道当日你也去,肯定会允的。”
顾随之把他手推开:“上回陪你去金隐阁已是鬼迷心窍,这回谁知道你又要叫哪些人来?我一介武夫,本就不懂吟诗作对,这回说什么也不去了。”
谢韫一声哀嚎,指着他:“你够狠心!”
他抬脚就要走,门已开了半扇,到底没忍住,又抻着脑袋期期艾艾道:“当真不去?”
顾随之斩钉截铁:“当真不去。”
林慕下意识感到不妙。
过了一会儿,源柊梧走过来。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源柊梧欲言又止,最后摇头叹息,拍了拍他肩膀,“家暴是没有未来的,收手吧。”
第46章
“还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怎么就换了一身衣服?”
源柊梧把他从头看到了脚。
不仅换了衣服,还是从头到尾换了一身,连鞋子都换了。
两人分开总共还不到一个时辰吧?
趁着占星阁的人离开,快速换了身衣服,用净尘诀清理干净,再赶过来的林慕,目光淡淡地看向源柊梧:
“源兄。”
顾随之踏入院门,目之所及便是一道慵懒地躺在树下,似乎正小憩的修长身影。
如画般的眉眼轻轻闭阖着,魔域内少见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形成一个个耀眼的光斑落在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庞,便仿若成了点缀,衬托冰雪似的肌肤如玉般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