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人天生体格较梁人强悍,惯使大弓,这样近的距离下,风沙半分也损耗不了其威力,这偷袭的尖锐箭镞刺破了大哥的软甲,即使顾泓宇反应极快,却也只堪堪避过心脏要害,胸口被直直逼溅出一股血线来。
双方目中皆是惊愕,惟有乌日根的眼里弥漫开战栗着的狠戾。
两边军队轰然而动,箭雨交错兵器碰撞间,不断有人倒下,嘶哑叫喊声响彻天地,顾随之的马蹄碾散黄沙,悍然朝乌日根死死追去!
乌日根马背上疾驰中回身搭箭去射,被顾随之尽数躲过,待到箭矢耗尽,二人已从莫格河滩一路追逐至苍岭山下。
乌日根逃无可逃,从长靴靴筒侧抽出两把马刀来,在烈烈风声里,用目光死死锁住了顾随之。
顾随之也下了马,长矛在手,直指乌日根咽喉,红缨被这过野的强风吹得凌乱狂舞。
二人同时暴起对冲,乌日根的马刀削破了顾随之的衣领,擦着他的胸膛而过,顾随之猛一抬腕,雪刃同尖枪碰撞出叫人牙酸的声响,乌日根被逼得连退好几步,被长枪狠狠击中了腹部。
他一言不发,就势翻滚一圈,马刀贴着黄沙,直直扎向顾随之小腿,顾随之没躲,反而直直扑身上去,刀尖刺入皮肉时,他已朝乌日根面上狠狠砸了一拳。
这一拳实在够狠,乌日根吐血之间,掉落两颗断裂牙齿。
他眼神阴狠,以手背抹掉嘴边血沫,做这动作的须臾之间,被顾随之狠狠压翻在地,马刀扎进顾随之腰侧,少年将军似是觉察不到痛似的,任鲜血汩汩涌出,上面的拳头没停,身下也狠狠屈膝,碾在乌日根小腹,压得人一阵痉挛。
顾随之在这烈风里嘶吼出声:“为何言而无信!”
“哈,”乌日根满身满头都是血,血沫呛到他气管里,小辫上也戚戚沥沥地淌下来许多,尽数被黄沙吞没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做了......便是做了,我认。”
顾随之揪着他的衣领,双目猩红地恶狠狠道:“你该认!我现在是问你为何如此!”
乌日根双目也被汩汩血流蒙住了,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他在这孤立无援的濒死境地里,忽然低低念了一句部族话。
顾随之只听懂了其中的三个字。
......长生天。
下一刹,乌日根猛地握刀抬臂,顾随之本能一躲,那刀却没冲着他来,他蹙眉之间猛一回头,心下剧震。
——乌日根用这血刃,生生扎穿了自己的喉咙。
你绝对是我们三个中最不饿的,我饿了你都不可能饿。
“前辈,我想吃鱼。”
顾随之:“?”
林慕拨了下清水,五指浸在水中,皮肤清透白皙。
五彩斑斓的灵鱼从他指尖摆着尾巴逃走。
少年一手托腮,柔黑的眼睫压着眼尾,弯出的弧度仿佛带着钩子,眼眸半阖时里面的神采恍若多情,艳若桃李的面颊上满是苦恼。
“不是说我前辈无所不能吗?”
第42章
这话一出,顾随之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道:“让我出来。”
两人互换了位置。
顾随之捞起袖子,蹲在溪边观察了一会儿。
这些鱼天生地养,本身就灵气非凡,金灿灿的尾巴翕动,眨眼就到了另一边,灵活得很,要是跟着它扑过去,指定只能扑到一脸水。
这溪流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最深的地方大约有三尺左右,光靠手还真不好抓。
“怎么样?还行吗?”林慕微笑着,很是善解人意,“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强,我只是有点饿了,不想看前辈为难。”
鲜血和乌日根的瞳孔一起涣散开来,深红色没入黄沙,苍岭山脚一片死寂,顾随之的长枪坠地,拽着乌日根的领子向上拖时,对方已经彻底断了气。
徐慎之携援兵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乌日根的头颅像是截蓬乱的老木,这朔北的胡狼断了气,面色惨白地朝着寂寥大漠。
他再翻不过苍岭,回不了巴尔虎,烈风将黄沙卷入这双死不瞑目的眼,顾遭齐刷刷跪了一片,颤抖激昂的调子钻进顾随之空洞洞的耳道。
“将军神勇!”
“恭贺将军斩杀乌日根!”
此战大捷。
“云野?云野?”谢韫伸手在顾随之眼前晃了晃,嘟嘟囔囔道,“你学老僧入定啊。”
“无事,”顾随之将他手拨开,“你方才的话,说得实在模棱两可。”
“乌日根生前虽骁勇善战,可心性浮躁野心不小,耐不住性子,老头领乌恩年事已高,渐渐力不从心,朔北十二部之间早就蠢蠢欲动。”顾随之面色严峻,“他大哥乌日图压在上面,他拿什么当必胜的筹码?可铤而走险到如此地步,也绝非他行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