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门口碰到苏乐然。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身边是谭津鸣扶着她。
谭津鸣的身边,陆祺燃和唐清都在。
对于陈婧的出现,苏乐然没有任何惊讶。她说:“你进去看看她吧。”
陈婧多余问:“她不好吗?”
苏乐然摇头。
“她怎么会好呢?这么阴冷的天,她跪在地上,谁说也不起来。”
接话的是唐清。她今天没化妆,眉毛青白,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和嘴唇一样。她和陆祺燃共撑一把伞,浑身冷的直打哆嗦。
陈婧叹气:“知道了。”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陈婧收回了放在裴南山头顶的手,裴南山的睫毛颤抖的幅度更大,当陈婧身后的声音大了一些后,裴南山睁开眼睛。
她没有忽略面前的陈婧,但此刻应该专注的重点是陈婧身后的唐清。
唐清端了一杯红糖姜茶来,想给不速之客陈婧驱寒。
结果裴南山从睡梦中陡然惊醒后盯着陈婧的脸就挪不开眼。
‘不要抱我。’
陈婧在心里默念。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是在这个家里能有脚步声的人只剩下唐清了。
‘不要抱我。’
裴南山坐起来,刚披到她身上的外套顺势滑落下去。她上半身前倾,双臂展开。
‘不要抱我。’
陈婧女士,你要明白默念是没有用的。裴南山没有读心术,做事只能凭本心。她怀抱住这份柑橘味,将她死死箍在自己怀里,脸埋入陈婧的脖颈,陈婧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香火味。
脖颈间有湿润的感觉。陈婧没敢动,耳听六路,身后唐清的呼吸声渐渐加重了,气息是紊乱的,压抑着心情。裴南山现在情绪不好,行为做事难免不同往常。陈婧想,唐清能理解……吧。
唐清把手中滚烫的红糖姜茶放到茶几上,玻璃和玻璃相撞发出的轻声没有盖过裴南山不时发出的抽噎声。陈婧想要转头去看,但是唐清已经转身离开了。
完蛋了。
卧室门关上了,陈婧还是不敢动弹,裴南山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等到卧室门再度打开,唐清穿戴整齐从里面走出来,路过抱在一起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冷冷丢下一句:“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陈婧,麻烦你了。”
陈婧置身于即将结冰的湖面,脸在水面上和即将凝住她的冰争抢时间,终于在冰块把她脸部肌肉全部冻住之前对唐清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裴南山这一场哭旷日持久,大有流干毕生眼泪的架势。等到陈婧试图推开她跟她说几句话,才发现肩窝里的人气息绵长平稳,是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陈婧哭笑不得,抱着她轻轻把她放回沙发上,原本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好。
裴南山沉在梦魇里。
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在梦魇里一一重演:小学时候被误会偷东西,初中时候被冤枉成第三者,考试没考好,被同学笑话……她在每一个梦魇中变成最弱小的孩子,除了哭着喊‘妈妈’,说‘要回家’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梦魇真的带她回了家,空无一人的家。
爸爸妈妈从她身边一次又一次的路过,不管她怎么呼唤,怎么阻拦,怎么哀求,爸爸妈妈都没有停留。
周围的场景变做光影,裴南山像坐上哆啦A梦的时光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坐在时光机上被迫传送到目的地。
目的地仍然是她的家。
这次她的家连家具都不复存在,只有客厅进门的墙上一左一右挂了两张巨大的黑白遗照。它们占据了整面墙,裴松和萧元在墙上对裴南山微笑。
裴南山站在客厅里,仰着头看她们。
照片放的过大,萧元保养得当的脸上也被裴南山发现细纹。眼角的部分最多,口角纹其次。裴南山一直以为只有爱笑的人才会在这些地方有这么多细纹,没想到原来只要人上了年纪就会这样。
而裴松的脸就更显得粗糙了。
妈妈一直这样,只顾给自己保养,从来想不到爸爸。裴南山看着裴松的胡茬,她以前看过很多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都有提到,爸爸会用胡茬蹭女儿的脸,蹭的女儿笑着大叫。
可是裴南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这是什么感觉?酥麻的,不舒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南山一边想着,脚步一边不由自主地朝着裴松的遗像走过去。她把整个身体贴到裴松的遗像上,头顶碰到裴松的下巴。裴南山仰起头,可是裴松的胡子部分只能碰到她的额头。
裴南山踮起脚,拉长脖颈,头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的脸颊要碰到裴松的胡子了,可是却突然失去重心,让她重重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