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第一次发现悠然厅里的阳光比舞台上的聚光灯还要亮,照出对面人脸上全部的痕迹,连脸上金色的小绒毛和她嘴角边新长的一个小红痘都无处可藏的暴露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陈婧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办法从这个人的身上挪开。她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胡乱的,猛烈跳动的心脏,它想要撞断胸前的肋骨从躯壳的束缚中跳出来,它想要落到对面人的胸腔内去。
时间停住了吗?
陈婧的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个问题来。
时间是停住了吗?
阳光下跳舞的尘埃停在半空中,陈婧的呼吸也停在半空中。没有风吹过来,不知道苏乐然是不是还在和她的键盘手朋友聊天大笑。
她世界里的人、事、物,在和对面这一位陌生女人对视的时候忽然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么一位微笑着的神秘女性。
手指指尖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是因为心脏跳跃的太积极,陈婧身体里的其他器官跟不上它的运动,全身感官都紊乱起来。如果不是还有一线意志力在支撑着工作,恐怕此刻陈婧痉挛的地方不仅仅只有指尖,而是全身了。
两个女人,一个踩在台阶上一层,一个停在台阶下一层。彼此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让一步,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彼此微笑。
阳光、空气、周围的人,全都和她们没关系似的。
她们的眼睛里好像只剩下彼此。
多古怪的场景。
陈婧记不得后来是谁打破的这个古怪场景。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和这人对视到双眼生涩,眨眼时眼皮都不听使唤,像两片枯叶似的遮盖她的眼球,再被风吹离开。
陈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连着两个‘不知道’让她的心更加忐忑,不能呼吸的激动和手足无措的尴尬同时在身体里翻涌,谁也没有办法主导,谁都没有能够占上风。
记忆衔接的部分是马丁靴的主人向她伸出手,白皙光滑的手指落在她的眼皮底下。陈婧想到很多文学作品里喜欢比喻女人的手指‘如葱一般’。可是眼前这人的手指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让陈婧把它们和大葱联系到一起。
与其说‘葱指’,陈婧更喜欢说这人的手指像是玉管。白,又透着凉。陈婧的手指握到她指尖时被她的寒意惊了一下,可对方分明穿的也并不算单薄。
“你好,我是裴南山。”
后来陈婧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们要握手,还要做自我介绍。分明不是什么见面的场合,自己都不认识对方,也没有人引荐,好像也不是会在未来有联系的关系。
可是裴南山就是这么自如地握手,介绍,想要将她带领到一段新的感情里。
陈婧当下也没有任何困惑疑虑,盯着裴南山玉管儿似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叠上去。在衬托下,陈婧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皮肤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泛黄,指尖的皮肤随着秋天的干燥而些微褶皱。
在回答裴南山的同时,陈婧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好,我叫陈婧。”
苏乐然是陈婧的发小。
她们从一年级开始就一起玩,一直到现在。
和陈婧很不相同,苏乐然喜欢人,喜欢热闹。她能在开学第一个月就弄明白学校里所有风云人物的事迹,还能把每一个事迹和每一个风云人物的脸孔对上名号,在做早操的时候拉着陈婧耳语。
谁是努力学习但考试还总是考倒数的勤奋笨蛋;那个是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拥有数不清前女友的花心学长;漂亮的校花学姐不是花心的女人,她深爱她的女朋友并且为了和女朋友能一起考到一个大学正在努力……
苏乐然是陈婧获得消息的最大渠道。
此刻这条‘渠道’正有条不紊的向陈婧传送来关于裴南山的一切:大学二年级,编导专业,丘市人,父母在丘市拥有一间和裴南山同名的饭店。上个学期裴南山还和陈婧住在同一栋宿舍,甚至只隔两层楼。但这学期开始裴南山搬出了宿舍。
陈婧的失落在心里,脸上是看不见的。
但苏乐然能发现。
她于是向陈婧补充,裴南山的新住处离学校不远,出了学校南门走路五分钟的距离就可以到。那里住着很多因为各种原因搬出去租房子的同校生,很好找。
南门是陈婧经常出入的地方。
每个周六她都会从那道门离开学校回家。
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快乐,陈婧就听到苏乐然说:“你可千万别喜欢她,知道吗?”
陈婧的歪头和皱眉代表疑惑。
苏乐然不止负责传递信息,也负责为发小答疑解惑,规避风险:“她很花心的,而且总是无缝衔接。更何况——她是女的。陈婧,你是同性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