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感激——作为模特还是希望能够呈现好的展览吧,一边又隐隐担心,如果最后库鲁比搞砸了该怎么办,被吊起胃口的观众只会更难满足。当然大家还是会鼓掌,可下来后……库鲁比在她后面出场,她走到回廊尽头时,只能看到一个银白的身影在入口出闪动,回到后台后就看不见了。
后台没想象中的吵嚷,墙壁上有个电视放着台上的直播,所有人都抬头看。模特一进来就看见了,然后就站在门口愣住。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库鲁比不需要练习走秀,为什么要对会场做这么多的改造,为什么会穿那种她连走都走不了几步的衣服——她是坐着飞碟出场的!
准确来说,是飞碟形状的飞行器。
偏心,绝对的偏心,音乐在这里巧妙的经过一个转折,变得激烈起来。仿佛交响乐前面所有的铺垫都过去(她们就是铺垫),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宏大乐章。那些在她们身上显得光怪陆离,像一个人坐着时光机器快速游览未来景象的光泽在库鲁比身上,会和她的银色长袍隐隐呼应,在上面显现出不同的图案。
这的确不是可以在日常中穿着的衣服,它的目标用户根本就不需要面对【日常】,只需要沉浸于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幻想,她的幻想才会被人用极大的、不惜代价的成本,变成她置身于其中的日常。
库鲁比的眼妆化了两个小时,她每一次眨眼的时候,睫毛、眼尾、映着灯光却缓慢闭上的虹膜都会一同闪动,光最后会随着闭眼而在她眼中消失,流到眼尾再随飞行器往前飞行而继续移动,直到被丢到身后,仿佛坠落星屑一样的流光。
她的外貌在此时理论上来说是不重要的,之前的模特就是如此,美的,但存在只是为了展示身上的服装,露出的脸带着很夸张的妆容,只是作为某种气氛的构成物。但库鲁比真的和她们每个人都不一样,大家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能够明白她的美丽。和那部电影的主题一样,不会随时光而衰微的美,并不是亘古不变,而是每分每秒都有生命力(几乎像是程序演算)一样进行微调,随时间更迭宛如钻石的切面一样折射出不同光辉的美。
坐着的飞行器摇摇晃晃,库鲁比没有露出半点害怕,这是那个走几步都会摔倒的笨拙女孩子吗?她没有刻意去看谁,目光总体睥睨全场,偶尔又会垂下眼,给某个幸运儿——真的是非常非常幸运,就算是入场的名流都会为此屏住呼吸等待——一瞥,这没有有损她的形象。不会说【女神就是要高高在上不可以走下神坛】,她做什么都很自然,她随心所欲就好。
飞碟绕场一圈,库鲁比坐着,实际上衣服的相当多细节没有展示出来。她在接近最中央的时候,轻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她头偏过的时候,头发轻轻从肩膀处滑落,发上洒了亮片,掉落时抖动着水珠一样的光辉,那一瞬的风情,即使是隔着屏幕用电视看到,也在模特中激起一阵小声惊呼。她的手指轻巧地在身前交叠,看上去只是随便一按,斗篷的连接处就被解开,过程中她垂眼看着,正对着她脸拍的无人机摄像头记录到的景象,让模特觉得自己没被关注,同时感觉到了被放置的快感(这会不会太变态了?但的确不被她关注才是正常的)
库鲁比把斗篷扔出去,其下的裙子终于完全展现,斗篷落到人群中某处,被罩住的那个人过了好几秒才把它给拿下来,面色潮红。旁边斗篷掉落时被擦到的人,都若有所思地用手摁着被擦到的地方。转头看那个幸运儿,他还在摸着斗篷,触感很冰冷,但在幻觉中好像还残留着库鲁比的气息。他们看他的眼神带着嫉妒。
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压轴了。这才是对这场秀的最好的注解,库鲁比回来的时候飞行器倾斜,她轻巧地从上面跳下来,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模特们围成一个圈在电视下面站着,看她的眼神中露出敬畏。真是偏心,怎么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但也没有人再觉得不满了。能驾驭飞行器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她们经过训练,才可以穿任何着装,在任何条件下都在T台上如履平地,穿高跟鞋尤其需要驯服重力,但也因此完全不适应空中。如果库鲁比真的经过了训练搞不好反而会摔下来,且又不是谁都能信任身下的这东西的!同时模特也在心里驳斥了库鲁比和父亲关系不好的传言,如果不是对自家公司的科技产品绝对信任。是做不出这样的表演的。
库鲁比实际上也心情很好。斗篷算是一次性用品,后面秘书还亲自给她送过来了,她也没接,落到地上(那些观众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再穿。可是之前在观众席她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举止优雅,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超过三十岁,不论男女,她一律当成中年人。感觉她有点面熟。库鲁比多看了一眼,女人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