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向他侧颜看去,仍是眉目浅淡着,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但孟词微没有忽略掉他微抿着的唇角。
不经意间放轻步调,孟词微压下眼中的笑意,也学着他面上从容模样,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脚印走上楼梯台阶。
两人谁都没有接着开口,表面看来,状似疏离。
但两人默契地,任由指尖勾着,轻微晃动。谁都没有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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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的这点距离不长,不消几分钟,便踏上了三楼的地面。
楼梯口,孟词微刻意落后几步,路渐川脚步未停,两人虚搭着的指节在半空中擦离,分开。
路渐川背对着她,走到304房门前,拿钥匙开了锁。
拧开门走进,却被孟词微在身后叫住:“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没变,路渐川一手搭着门把,一手提着手提包,转目看她。
孟词微掏出钥匙走到房门前,垂眼看着门锁,语气随意地开口提醒:“就是有人动你包的事情,之后呢?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吗?”
松开手,路渐川转身正对着她:“要找,但这点线索,恐怕很难引那个人上钩。”
说着,视线顺着她开着的门落在漆黑的门缝处,意有所指:“不拿出点什么来,光靠言语,难成。”
孟词微知道他话中所指。
现在公开的信息内,路渐川是考古人员,传国玉符在他手上,但这毕竟是一面之词。
如果她是嫌犯,或许会被消息击中的那一瞬间上头,可冷静下来,肯定会有所怀疑,毕竟谁也不知道路渐川所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贸然来偷,肯定会打草惊蛇,只有看见实物,方会计划挺而走险。
路渐川话中意思很好理解,他打算,把传国玉符暴露在众人眼前。
扔下一个鱼饵,等鱼上钩。
理解归理解,但是他如果真要这么做,孟词微不是很赞同。
拧眉,孟词微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值得。”
是的,不值得。在她眼里,传国玉符的分量可不是区区一个嫌犯可以衡量的,能不能抓到先不说,要是在做饵期间,这件文物有了任何一点闪失,都是天大的事情。
只要好好等到救援过来,到时候挨个盘查,总能查出嫌犯到底是谁,现在让她拿传国玉符去挨个试探,总归太冒险。
而且……孟词微收回视线,推开面前的门。
路渐川,也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说谎这件事,有一就有二。
即使他今晚的表现对她全然表明了立场,但谁又能知道,他何尝不是另一种钓鱼执法呢?
先博取她的信任,然后借着引出嫌犯的说辞,从她手中取得传国玉符。
这样想着,孟词微脑中蓦然回忆起他方才在下面厨房里的那句话:“即使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垂落的眉眼此刻又重现在眼前,仿佛又带着她,重回楼下小厨房。昏暗灯光下,路渐川整个人被阴翳盖住,没有了颜色。
该相信他吗?孟词微眼睫轻闪,心中又包裹上那股烦闷。
从今晚路渐川对她自曝嫌疑人开始,这种感觉便一直压在心头,随着他之后的每句话,每个转折时轻时浅,但却一直存在。
呼——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闭上眼,努力忽视掉这种感受。
开口时,语气带上了不自觉的僵硬:“不说了,睡吧。”
“路老板好好休息。”说完,她走进房门,转手轻合,落了锁。
看着隔壁的门板合上,接着,门缝里闪出白织灯的亮来。
路渐川慢吞吞地移开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走进房门,转手合上。
不过不同的是,他没开灯。
任由室内黑暗一瞬间包裹自己,路渐川瞌目,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枕上脑后门板,他淡漠睁眼,看房门正对的那一扇窗。和隔壁布局一样,窗子开向前院,屋外,有远处路灯迷蒙的光点。隔着玻璃照进来,止落在床边。
不知为何,心头竟有着些许空寂的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填补不上来。路渐川静静感受着,这种空寂顺着心尖慢起,渐渐爬出,蚕食上全身。
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在此前二十几年对世界万物苍白的情感中翻找,却找寻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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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他只静静站着,听楼下楼间时隐时现的脚步动静,听窗外风卷叶落的声音,听不知从槐山哪处落来的寒蝉叫嚷。
久到月光移了位,寒蝉噤了声。
路渐川静静地翕动眼睫,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