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过来,都要待上一下午,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叫做‘忙里偷闲’,但麦穗明白,她是怕她一直在医院住着无聊抑郁。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一直在公司待着还要被喊去开会。”虞筝忍不住开始吐槽,“我真的想不明白,平日那些风趣幽默的叔伯,为什么只要在公司里讲话,就会变得极具催眠效果?”
麦穗忍俊不禁,柔和目光落在虞筝身上:“慢慢习惯就好,早晚要经历这些事的。”
“我真的对继承家业没兴趣。”虞筝随手将挎在臂弯的限量款包包扔在病床,苦着脸坐在椅子上,“比起学习管理公司,我更想要开一家甜品店。”
当局者迷,不是旁观者一两句劝慰就能很快想通的。
事关虞家,麦穗不便置喙,旋即转移话题:“等办完手续,我们就要离开医院了,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虞筝说,“听医生讲,你身体恢复得不错,要不今天晚上出去嗨皮?我保证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你。”
她说完,当即扯过包包链条,从中取出手机,在微信里搜索联系人:“还有你的朋友黎倪,她也无聊得在家里等发霉,刚好可以一起。”
麦穗赶忙阻止:“你先别急,今晚恐怕不行,我和谢冯笙要去寒山寺拜访,提前告知过归寂大师,不好爽约。”
“也对,听闻寒山寺十分灵验,你经历了这样倒霉的事,的确应该去求佛祖保平安。”虞筝说,“没关系,那就等你方便,我们再约时间。”
麦穗点头应是。
—
立春时节前往寒山寺上香已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固定安排。
时隔半年,红旗汽车再次驶上这条笔直道路,麦穗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恍若隔世的迷茫错觉。
车厢内,悠扬乐声在封闭空间回荡,刚好放到了一首歌。
“……
那坟前开满鲜花
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呀
你看那漫山遍野
你还觉得孤单吗
……”
“荣叔,调一下电台。”谢冯笙轻啧,眉心随之蹙在一起,“这都放的什么歌。”
道路两侧松柏一如往日苍翠挺拔,麦穗原本正凝神怔怔望向窗外,闻言却莞尔轻笑。
“荣叔,不用换。”谢冯笙自上车便将麦穗的胳膊拉过去。此刻,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搭在中间的扶手上,她稍稍用力,在前座老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谢冯笙不甘示弱,在她的掌心挠一下:“怎么可能忘记,那天应该算我们的求婚纪念日吧。”
麦穗到底脸皮薄,不再做小动作,也不许谢冯笙有任何过界的举动。
薄雾弥漫的寒山近在咫尺,她少见生出一丝怯弱,面对即将可能发生的风雨:“我有没有和你讲过,之前在山城的时候,经常听这首歌。”
那时候麦穗住在土坯房里,衣食温饱尚且不能解决,更别提用来消遣的音乐电器。
“山城的高中也是住宿制,清晨统一的起床乐就是《丁香花》,这是我除国歌以外最耳熟能详的一首歌了。”
其实那时候,麦穗并不是住宿生,但为了赶上早读,同班同学还在睡梦中时,她早已动身往学校跑。
这些信息谢冯笙并不知晓。
在山城援助计划实施的时候,会对选定的资助对象进行调查,即便相关人员标榜自己统计整理的信息面面俱到,这样的小事却实在不值得被记录在册注意到。
但谢冯笙知道,麦穗是因为没有缴纳住宿费,才不得不成为整个年级唯一一名走读生的。
胸口像是被一块吸满水的海绵堵住,沉重湿闷,压得他喘不过气。
谢冯笙喉口滚动,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相伴多年,麦穗对他一举一动以及神态变化掌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很容易领略谢冯笙的心意。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从前的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也别老替我觉得委屈,都过去了。”
谢冯笙哑笑一声,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太太,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即便再过十年,二十年,只要回想起你从前经历的那些事,我都会心疼。”
突如其来的剖白宛若当头一棒,麦穗半天没缓过神。
驾驶位上,荣叔再控制不住,依靠自制力频频压下的嘴角彻底挣脱束缚,他握着方向盘,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灿烂微笑。
荣叔背对着二人,车内后视镜却早已出卖他的微动作。麦穗瞬间涨红了脸,迅速甩开被男人握紧的手掌,装作无事发生,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