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外公是冯成山,麦穗自觉现在没有任何合理的身份登堂入室,皱着眉拒绝。
“我定了酒店。”麦穗说,“你着急离开的话,帮我寄存在门口警卫室吧。”
两人不再僵持,岑淮颂目送麦穗走入那道原木色病房门后堪堪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
麦穗犹豫着推开病房门。
屋内的男人背对而坐,拿着小型喷壶与松土锄,给放置在移动桌板上的向日葵洒水松土。
不知是不是错觉,几月不见,麦穗总觉得谢冯笙的身形清瘦不少。从前的他身材虽称不上健硕,也属于脱衣有肌肉的存在。
可是现在,虽然他没有穿医院标配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上身一件干净简约的白色衬衫,下边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却令人从背影中读出重病缠身的虚弱。
这一瞬间,酸楚涌上鼻腔,潮湿蔓延眼眶,麦穗忘了呼吸,松开手下的铁质把手,快步走进去。
慌乱脚步声没有引起谢冯笙的注意,他继续手中的动作,精心照料着眼前含苞待放的嫩黄花骨朵。
种种复杂情绪缓慢心房,麦穗盯着谢冯笙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终于压抑不住喉口溢出的苦涩,哑着嗓子喊出那个于梦中呓语过无数遍的名字:“谢冯笙……”
她的声音夹杂一丝颤抖,还有几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紧绷。
轻盈的三个字飘散在空荡病房内,落入谢冯笙的耳中,却如同万鼓齐鸣。
松懈的脊背变得僵硬,反应几秒,他愕然扭转身体,看向身后。
棱角分明的面容更显凌厉,却因唇瓣与脸庞同样苍白少了血色,相较从前减去几分压迫感。
惊讶之色并未在那双深邃眼眸中停留太久,谢冯笙很快调整好情绪,恢复往日面对她时的温和。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眼神却迥然有异,开始回避,先是落在粘有营养土的瘦长手指,再落到手背上几个已经结出深棕痂皮的针孔。
狼狈时刻最不想面对的人,如今正站在他的正对面。
谢冯笙动了动胳膊,将挽至小臂中间位置的衣袖抖落,面露难堪地背过手。
“你躲什么?”喉咙像是浸了盐水,发干又发涩,麦穗吸了吸鼻子,将哭腔压下去,红着眼眶朝男人质问。
顾不上那盆认真培育的花,谢冯笙将挡在腿侧的桌板推开,快步挪到她身边。
右侧手腕戴着记录病人信息的腕带,他再没精力注意隐藏,用拇指指腹拭去那滴悬挂眼睫,要坠不坠的泪水。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面对麦穗,谢冯笙像是将那些运用得炉火纯青的沟通技巧全然抛之脑后,只剩面对心仪对象的本能,笨拙又生硬地剖析心意。
麦穗不领情,抬手拂去他的手掌,拔高声调反驳:“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是不是未来的某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离开,只剩我一个人像笨蛋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你还在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连续堆积的情绪突然爆发,那双清澈眼眸被受伤与愤怒填充,压抑的哽咽声在寂寥环境中格外清晰,麦穗的肩膀跟随胸腔起伏,有节奏地颤抖。
她用力咬着下唇,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一句话:“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为我好。”
一年前的深夜,麦穗选择接受现实,平静离开,从来不是因为将这段感情放下了。
恰恰相反,她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麦穗很在乎谢冯笙的感受。
没有人比她更爱他。
只要谢冯笙想,她愿意放手成全,帮他实现筹谋十余年的计划。
但这并不意味着麦穗可以接受谢冯笙在这等重要事情上有所隐瞒。
麦穗抽噎一声,深吸口气平复呼吸,手背将顺着眼尾滚落的泪水擦去。
她扬起下巴,轻颤着嗓音反问:“你是不是忘了,四年前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提醒过,我们不是只有夫妻这一种关系。即便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也有权利知道你真实的身体状况。”
无数细小针尖凭空出现,随麦穗落下的眼泪,一下接一下刺在谢冯笙的心脏上,带来密集且难以忍受的持续痛感。
谢冯笙无声摇头,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自山城相遇时起,麦穗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像是控制着他所有情绪的开关。
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被人下了蛊,否则怎么会因为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孩方寸大乱,丢失维持十多年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