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俞澄,她因为家庭原因鲜少回长宁,除了从朋友那里打听外,只能从网上了解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跟着前两人的节奏安慰麦穗。
作为闺蜜一般的存在,三人是无条件站在麦穗这一边的,更何况如今另一方存在人尽皆知的恶劣行径,吐槽起来更加没有压力。
酒吧光线昏暗,麦穗神色始终如一,保持着古井无波似的平静,偶尔随声附和一句。
“是啊,他可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三人酩酊大醉时,麦穗亦有些神志不清,踱步至纱窗前,仰头望向漆黑天空。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假期的深夜,三五朋友陪伴在侧,一切好像都已经走到最恰当的格点。
混沌的意识却在此时做出反抗,麦穗蓦地回想起话题中心的男人。
她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麦穗无法容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谈论谢冯笙的不好。
用一句不恰当的比喻,每次听到有关言论,甚至只是在微博词条下边浏览到此类措辞,麦穗都像儿时玩过的老鹰抓小鸡游戏一般拼命维护,将谢冯笙的种种优点一一阐述,幼稚又狂热。
可是今天,就在方才,她明知一切皆有缘由,却无法反驳。
为了最后助他一臂之力,哪怕面对最好的朋友,依旧不能开口为他辩驳。
不是从前面对至亲病重时束手无策的悲凄,而是明明另有良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跨入泥潭沼泽的哀默。
这种感觉比遭遇过的任何痛苦都难受。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诫自己,这都是他的选择。
麦穗深吸一口气,将溢到喉口的哽咽与苦涩压下,默默聆听河水奔腾不息的潺潺声响。
在她身后,醉酒的倪黎睁开朦胧双眼,看向驻足窗边那道稍显模糊的靓丽身影。
从她的视角来看,麦穗背对而立,两条胳膊抬至身前,右侧小臂举起,指尖晃动,似是在眼睑位置摇摆。
那是一个很常见的动作,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喊出麦穗的名字,却被身侧伸来的一只手捂住嘴巴。
俞澄与杨欣梦齐齐望向她,神同步地摇了摇头。
一个不约而同的答案在三人的脑海中浮现。
麦穗在擦眼泪。
这样的认知让她们神色各异,却心有灵犀地递给彼此一个眼神。
或许,麦穗并不像方才她们以为的那样,对曾经的丈夫充满憎恶。
又或许,那个在传闻中声名狼藉的男人,是麦穗过去十年岁月间迫切渴求的停靠终点。
这天过后,麦穗的生活恢复如常。
她并未因为那夜对谢冯笙违心的言语指摘心生愧疚,日复一日将自己浸在“停歇”工作室,重复做着相同的工作。
道路两侧树木的枝叶从翠绿到枯黄,随着凛冽寒风蹁跹散落,碾碎在来往车辆的轮胎,以及过路行人的脚下。
临安初雪降落的这一天,麦穗端坐在工作室圆桌前,欣赏飘洋洒落的雪片,暗自感叹又一年的过去。
明日便是除夕,这是工作室最后一天营业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她像是蓝山公馆里,漂浮在溪水中的浮萍一般,没有根基,没有牵挂。
哪怕有温泉引渡,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亦无法保证如同夏日的生命力。只能依靠那些受人施舍的、随时可能消散的温热与暖意,苟延残喘地存活着。
零点钟声响起时,麦穗已然躺在床上,面前洁白墙壁投映着经典电影《大话西游》。
室外欢呼与烟花齐鸣时,电影恰好播放到麦穗最喜欢的一句台词:
——我在你心里面,留下了一样东西。
与此同时,有一道声音穿越一千两百公里的距离,恍惚落入她的耳朵里:
——原来那个女孩子在我心里面,留下了一滴眼泪。
—
麦穗再次收到有关谢冯笙的消息,临安已经正式进入潮热燥闷的盛夏了。
在这之前,谭凡曾来工作室找过麦穗两次。他是个既有分寸,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来前的通话中明确感知到麦穗的意思,并未试图趁虚而入,提起任何有关感情的问题。
他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假期里,赶来“停歇”帮忙,又在临别前亲手包一束小雏菊与白山茶,放在麦穗专属休息室的办公桌上。
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过里,谭凡明白承诺于麦穗而言不值一提,她需要的是始终如一日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