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说:“然后呢?”
林政往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个巴掌,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比一个重。
“对不起,我是畜生,对不起……”
许年完全愣怔住了。
陈政微偏过头,终于得以问出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解气吗?”
“你……”
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她心情很复杂,按理,她是极憎恶林政的,但她从没设想过,得到他这种恶人的道歉。
更想不到,过去这么久了,陈致会用这种方式,帮她出气。
“林政,”陈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们之间的梁子,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扯进来,当时你就该想到,会有亲手射出的子弹正中自己眉心的一天。”
林政咬牙切齿,两拳紧握,却发作不出来。
“也不指望你真心悔过,但你记住,不管她从今往后和我什么关系,都不是你可以侮辱的人。不然你就试试,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整你。”
现在的陈致,许年觉得陌生极了。
她发觉,他的好脾气,原来是分人的。他这副口吻、姿态,不凶也不厉,偏偏叫人寒彻心骨。就像,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
他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殴打,惧于父母压力而不敢还手闹大的男生。
“够了吗?”
这话是冲许年问的。意思是,停下或继续,全凭她定夺。
然而,第一次掌握这种“生死大权”,她却觉得烫手。那一道道清脆掌声,听得她心尖颤。
“够,够了。”
陈致轻扬下巴,“得了,走吧。”
地板硬,林政跪得膝盖疼,他撑地起身,抓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夺门而出。带着泼天怒气,门摔出一声訇响。
许年说:“你,你怎么做到的?”
“别胡思乱想,我没干违法乱纪的事。”陈致重新坐下,“适当地让他明白,现在的社会,只有蛮力的人,处于食物链最底端。”
钱也好,权也罢,尽可能多的掌握资源,才能不当受人欺负的生产者。
郭律师站起来,“陈先生,协议书签完了,我就先走了。”
“好。”
他又对赵雯雯说:“赵小姐,有事再联系我。”
她送他到玄关,“郭律师慢走。”
许年小声问:“我,我们不走吗?”
陈致说:“赵小姐说要感谢我,请我吃饭,正好今天顺带一起了。”
赵雯雯折返,说:“许小姐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你有什么忌口吗?”
许年摇头。
赵雯雯温婉一笑,“招待不周,你们随意,桌上有零食、水果,晚一点才开餐,你们可以先垫垫肚子。”
“好,谢谢。”
这下,就剩她和陈致面面相觑。
也无甚话题可聊,许年顺手从果盘里拿来一只橙子,他说:“我也想吃。”
他眼神示意他那只不方便的手。
跟刚才寒意凛然,咄咄逼人的,简直判若两人。
许年剥去皮,连白色橙络也仔细剥干净,分成一瓣一瓣的,放到他面前,“不,不用我喂你吧?”
他笑说:“不用。”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你之前。”
她沉默。
那起码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
“陈致,”橙子清香随着溅开的汁液弥散开,她垂眸说着,“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受不起。”
“不完全是为你。”
他往口里填着橙子,缓慢地咀嚼着,眼睛一刻不离地看她,“我是为我自己。”
她当然不是睚眦必报,将仇恨刻进骨的人。但他不知道,没有这样的信念,他靠什么支撑下去。
父母不爱他吗?
如果是,为何要送他出国,为他寻求庇荫?
如果不是,又为何要当着他的面自杀,给他留下巨额债务?
这一世,他注定没有体会家庭和睦,父爱母慈的缘分。
但他从来没想过放弃。
他想的都是她。
同学看不起她,叔叔一家轻待她,那么多,那么多人欺负她,没有他,谁能替她挡住那些路上飞洒的泥水?
他矛盾至极,希望有人爱她,怜她,甚于自己,又希望,她像无需依附的大树,自己茂盛,自己顶天立地。
唯一坚定的是,如果她还在,如果她没嫁与他人,他要把她找回来。
天不由他,命不由他,唯一爱过的人,他想找回来。
可能就像她说的吧,往前走的路上,频频回头容易摔,从去日本开始,一直到见她前,他已经血肉模糊了,还要拼命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