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他伸手去接过行李包:“不用送了,我自己会去村口坐车去客运站。”
解耀宗问他:“要不要和言言说一下。”
解佑为沉默了一瞬,淡漠无神的眼睛掠向在院中正和小狗玩的解言,今天解耀宗给她扎了羊角辫,碎金似的阳光洒在乌黑细软的发丝上熠熠生光。
他说:“和她说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那小姑娘时有时无往他这边看,还以为他不知道,冰封多年的心头次柔软起来,那是连解言出生时都没有的情绪。
“我箱子里那些书,她要想看你就给她看,她要是不想看你就卖废品卖了,换些钱给她买糖吃也好。”
解佑为说这话语气有些僵硬,解耀宗知道他心里其实时很不舍的,年轻时视若珍宝的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放弃。
于是他说:“不差你那些卖书钱,这书留着到底有用。”
“有什么用?”解佑为加重语气,“读书从来都没用。”
他说这话时眼中是无尽的愤恨,解耀宗知道他心中的委屈,于是也沉默了。
半响才偏开话道:“还是和言言告个别吧,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
于是把解言叫了过来,解言抱着小狗走到解耀宗的身边,三岁的孩子还没爷爷的腿高,小小的有些可怜。
解耀宗扶着她往解佑为那边走:“言言,爸爸要出去了,去和爸爸告个别。”
解佑为看着她明亮漆黑的眼珠子,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西方神话里的天使安琪儿,大概也是这个模样。
无端的让他生出一股羞愧,还有歉疚,多年忽视她的歉疚。
他蹲下身子张开手轻声道:“言言,过来。”
解言盯着他,看了约有半分钟的时间,而后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轻轻抱住他。
解佑为却抱她抱得很紧,他抱着这个轻柔的不像话的孩子,他将脸伏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很久没有过的踏实感将他塞满。
解言感觉到肩膀上湿湿的,爸爸哭了吗?
她学着爷爷安慰她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又一次想自己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会说话就可以在妈离开的时候开口挽留,在爸哭的时候说:“爸爸别哭,有言言在。”
她头一次觉得爸爸身上的酒味没有让她那么难受。
解佑为离开的时候帮解言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巴克。
解耀宗替解言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知道,或许如果以后言言想爸爸的时候就可以看看巴克。”
解言不知道狗和爸爸有什么关系,但她听懂了想爸爸的时候可以看看巴克,于是她更加喜欢巴克了,开心的在小狗头上亲了一下。
小狗巴克圆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呲着牙咧起一个笑容。
她抱着巴克,解爷爷揽着她,一起目送着解佑为坐上车离开。
解言永远记得在爸爸走后爷爷和她说的话,高大身子佝偻下来,平静道:“言言,别怪你爸爸,这些年他太苦了。”
“他那样心气高的人碰上那样的事,不去做傻事已经算很好了。”
傍晚的微风吹在解言的脸上,彼时的她天真无邪,并不想去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温暖与惬意。
这孩子,实在成熟。
解言六岁的时候在村里的小学读一年级,因为她不会说话的原因所以解耀宗很是为此担心。
临到九月报名的前一个月买了一条好烟,某天晚上拿上烟和一只家里养的老母鸡带着解言敲响了文山村小学校长家的门。
文校长是年过五旬,年轻时教过天之骄子解佑为,现在又碰上一个不会说话的解言,实在让她感慨命运的怪异。
她拉着解言从头看到尾,而后揉着小姑娘的头发道:“这孩子,和她爸小时候真像。”
何止像,白皮肤,高鼻梁,红嘴唇,脸型轮廓简直和解佑为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生了一双偏窄稍圆的杏眼,解耀宗笑着说和她妈长得一样。
文校长笑着点点头,递给解言一些奶糖让她去一旁看动画片。
她将烟和老母鸡推给解耀宗道:“解老师,你来的目的我知道,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把烟退了买些牛奶给解言喝,等到九月一号你送解言来报名就是了。”
解耀宗听到她的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温声和她道谢。
走时文校长送他到门口,漆黑夜色中屋内透出的亮光将门口一片全部照亮,解耀宗牵着解言的手慢慢的借着这光亮走进无边夜色中。
黑夜里,这深山里的树木都张牙舞爪的可怕。
文校长看着这一老一小缓慢的步子,竟然也觉得心里意外的沉重,她突然喊了一句:“解老师,学校三年级教数学还差一个老师,只要您愿意我明天就帮您把名字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