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坐在写字桌上,手里端着一杯酒,“那是我们的父亲,他会从教堂出来,我没办法看着他像是一个平常老人那般死去。”
“但这里不是西西里。几年前他们甚至毁坏了一场婚礼,拜托,弗洛德,美国佬可不会和你讲礼节。”
家族的顾问把脚搭在了小圆桌上——父亲去世之后,他显得颓废散漫了许多,像是一只失去了主人引导的大型犬,对一切都显得敷衍极了。
他实在不想和新上任的教父争论这种无意义的小事,虽然没有遗嘱,但老教父绝对不会在意这种无用的礼节。
想到这里,他顿时更加不耐烦了。
“你这样做是在给教父的朋友添麻烦,我们的朋友绝对不会缺席,但他们不一定希望自己会如此惹人注目,弗洛德,教父不会希望你这样消耗家族的友谊。”
大哥深吸口气,坐在了高背椅上,开始和顾问争论。
绘梨撑着下巴安静地听,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会议,她有点不适应,阿阵去处理别的事情了,现在她只有一个人,这让她感觉有点孤单、无措。
她看向年纪最小的三哥,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什么支持,但三哥只是闷头喝着酒,就好像和这个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毫无关联。
她又下意识看向高背椅,但那上面坐着的已经不是父亲了。
再没有人会朝她笑,朝她伸开双臂,将她纳入宽阔的怀抱了。
书房门被两个小侄子打开,他们拿着玩具跑进来,大哥看起来火气很大,挥着手把他们赶了出去。
绘梨低下脑袋。
从她有记忆起,不论她什么时候闯进书房,不论来见父亲的人是谁,不管坐在单人椅上的客人到底是在痛哭流涕,还是脸色阴沉扭曲,父亲的脸上总是不会有太大的表情。
她不合时宜地忽然闯进去,父亲也从来不训斥她。
他总是会和别人开玩笑,说我的小天使过来了,你真该谢谢她给你带来的好运,又或者把她抱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轻声说一些事情。
爸爸的手很大、很暖和,上面有着厚厚的茧,绘梨现在知道阿阵手上那些茧子怎么来的了。
“那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当然没法理解!”
爸爸不会坐在那张椅子上跟人吵架。
“我只是以家族为先罢了,我亲爱的小蠢蛋,你真该打开百叶窗晒晒太阳,说不定能把你的脑门照亮。”
顾问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副样子。
他要么站着,又或者坐着,像是父亲放在书房里的一个摆件,和环境完全融在一起,就连抱着她的时候,也像是一把恒古摆在那儿的座椅。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把脚翘在小圆几上过。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
二哥举手做出投降状:“不过你们确定要在我们可爱的妹妹之前露出这副模样?拜托,稍微有点风度,绅士们。”
顾问看了她一眼,把脚放下来,薅了薅头上不剩多少的头发:“抱歉,小亲爱的。”
绘梨摇摇脑袋,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
小时候,父亲没空抱她的时候,她总是和顾问待在一起,里卡多哥哥有时候会捂住她的耳朵,有时候会和她说一些俏皮的话。
她有点想念那个时候的书房了。
“好吧,我想你说得对。”
大哥站起来,把雪茄盒子打开,看了她一眼,又把盒子关上,挫败地揉揉自己的额角。
“但维系完友谊以后,我想送父亲回西西里,那里是我们的家。虽然你身上留着英国佬的血,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顾问扶额,深深吸了口气,没说话。
后来总算可以好好商议葬礼的事情了,在美国办完以后,教父会被送到西西里安葬,负责人是三哥,这样的解决方式总算勉强让大家都满意了。
晚餐的时候,大哥略显笨拙地一直向顾问找话题,但顾问显得不太想理会他,时不时就丢出一句‘我是英国佬我可能不懂’,把大哥堵得够呛。
绘梨觉得有点好笑,戳了戳阿阵的肩膀,示意他快点来看大哥的笑话。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把放着蔬菜的盘子放到她手边。
……笑话别人,总有一天会笑话自己。绘梨鼓鼓脸颊,即使已经快要长大了,她还是不喜欢吃蔬菜。
“我说,小亲爱的。”
在顾问那边碰了满鼻子灰的大哥见不得妹妹也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抬抬手:“没人规定必须每天吃蔬菜,我们小时候父亲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接着看向黑泽阵:“拜托,小崽子,你真该学着对你的主人尊敬一些,你不是营养师也不是她的哥哥,没资格这么命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