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的地铁在明暗间穿梭,墙洞两侧已换上了充满新年氛围的广告牌,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明星穿着姹紫嫣红,对每一位乘客展露最明媚的笑颜。
在冷清的车厢里,手机提示音显得格外突兀。
裤兜里轻微的震动将简寻的思绪抽回到冰冷的现实。
他抽出手机,冯婉萍不止不休,大有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架势。
她的泼辣和冷血简寻早有体会,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他骨子里深藏的某些卑劣的念头,是否承袭自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父母基因?
而低劣的基因缺陷会成为某些祸事的引子,将一个人推向万劫不复。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推回裤兜,眼见地铁即将到站。
步出站台,荒凉的街道空无一人。
马路对面有个破落的公交车站,简寻看了眼时间,还不到晚班停运,他在站牌旁沉默了一会儿,等来他回家的巴士。
深夜的汽车乘客寥寥,最前边的爱心座位有个老人家靠在窗边睡觉,最后排是个打扮艳丽的年轻女生。
她染着惹眼的棕黄发色,大卷勾在胸前,两串造型夸张的耳环坠着她的耳垂,拉出了扭曲的弧度。
五颜六色的脸难掩倦容,大冬天的晚上只穿了件紧身的包臀裙,外头是夸张的廓形皮衣,脚上的黑丝微微勾线,恨天高被踢了一半。
她见有新乘客上来,乜斜着眼无聊地打量,忽而眼神一亮。
简寻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滚过,面无表情地在靠近后门的空位坐好。
汽车在黑夜中缓缓前行,越远离城市面貌,两侧衰败渐露。
身后的高跟鞋踏击地面的动静格外清晰,简寻塞了耳机靠在窗边,直到身旁有不速之客大喇喇地坐下,他眼眸稍敛,保持原来的姿势一直没动作。
来人各位大胆,兀自摘了简寻一侧耳机,嚼着口香糖也难掩满嘴的酒气。
“帅哥,这么晚去哪儿啊?要不要跟我一起找点乐子……”
她拖长尾音,双臂无比暧昧地往前挤了挤,露出引以为傲的事业线。
她凑近打量简寻,瞧他年纪和自己相仿,又背了个休闲双肩包,一时猜不透。不过,这附近有所职高,她琢磨了半天,推断简寻可能是职高学生,只是过年过节还大晚上跑学校也真稀奇。
但是她从来不太好奇客人的私事,只要钱到手,让她叫爸爸也无所谓。
简寻猛地一抽耳机线,冷眸觑她,那黄头发一怔,从他眼神里竟读到一丝恶狠狠的威胁。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嘴上不示弱:“怎么了?跟你搭个讪而已。”
她上下打量简寻,又被他冷峻傲慢的神色吓退几分。
“去殡仪馆,你要一起?”他冷眼睃视着黄头发,语气里带了丝阴冷。
黄头发当即骇然地站起身,惊恐地退后几步,嘴里不干不净:“操.你妈的,神经病!”
简寻豁然站起身,挺拔的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眸色如井,好似结了一张密不可透的网,要将猎物绞死在手里。
不知为何,明明简寻没再动作,她却被这气势吓得不轻,忙转身奔向车头,嘴里还嚷:“神经病,神经病!”
她挨着司机坐下,再不敢招惹简寻。
下一站,车还没停稳,她急不可耐地从前门跃了下去,简寻心底发笑,卷起耳机线,直到倒数三站才在镇上的小广场下车。
他没骗人,此行目的地就是殡仪馆。丧事匆忙,诸多细节都摆在一旁没有处理干净,简烨伟的骨灰一直存在殡仪馆未取回,他不愿再请假耽搁,只能留到寒假一并解决。
他在小广场迎来最后一班前往镇郊的小巴,司机见他独自上车,问了目的地,面色一滞,多打量了几眼,最后沉默着发动汽车。
这辆车只有简寻一位乘客,他坐在最后排,望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象,最终在司机迟疑的报站声里拎包下了车。
“靓仔,你等一下。”司机叫住他。
简寻回头,见他叹了口气,摸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办完事快点下来,我这趟车还回镇上,错过就没尾班了。”
他擦动打火机,微亮的火光蹭一声绽在夜色里,白烟袅袅,冷风毫不留情地卷走这缕薄雾。
简寻点了点头,转身上山。
殡仪馆一直有人值班,见简寻深夜到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疲倦的双眼,问清来意,又匆匆领他去了存放室,交办好一切手续,简寻提了个最廉价的盒子,重新坐回小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