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性格使然,温和的人没有极端情绪,由此一向能保持冷静。
周慕臣被她说服,更为先前口不择言感到懊恼。
他怎会不知,越心虚,越没把握,就容易露怯一败涂地。
而他与司遥的关系,多年来都是如此。
他迫切想要将司遥带走,远离扬城,带到一个简寻无法染指的陌生国度,当他们只能相依为命,或许司遥便会心软妥协。
周慕臣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开口:“我下周还要飞趟纽约,会在那留一段时间,我调任北美总部的申请已经在走流程了。关于你去Sense的事情,如果你要我帮忙就随时说,我在那边也方便。”
他顿了顿,“如果简寻为难你,也别自己忍着。”
他话里有话,司遥听得出来,但她没表态,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想因私耽误太久,三言两语送走恋恋不舍的周慕臣。
她重新戴好安全帽,打开围挡在工地望了一圈,没发现简寻和老谭。
有位工头下巴一扬,示意司遥到跃层找人。
她淡笑谢过,绕到承重墙后边缓缓踏上简陋的工程楼梯。
跃层隐约传来交谈,似是施工进程遇着些难题,老谭在搜找原因,一面跟简寻解释。
司遥没听见简寻的声音,步子刚踏上最后一阶,忽而一声隆隆闷响,不远处扬起白尘,簌簌然朝四面八方喷溅。
接着是老谭一声倒呼:“简总当心!”
司遥瞪大眼,下意识拔步跑上前。
不知是谁在镂空地板旁堆了工料,地板却只拿了块毯子虚虚遮盖,并无标识警戒。
简寻不慎踩中倾斜的角度,那堆笨重的工料霎时失去平衡,猛地砸向他的后背。
纵使简寻反应敏捷,却也还是被挂了一下,整个人朝前猛一趔趄,半边身子又僵又麻,很快蔓延起剧烈而清晰的疼痛。
他稍蹙眉,面色有些苍白,却咬牙没在外人面前露怯,紧绷着下颌,竭力忍耐着这意外袭击带来的不适。
稍一抬眸,撞见司遥惊慌失措的脸。
她被吓狠了,看着散落一地的石料建材,目光又落在他身后那道白痕之上,张着唇,嘴角轻颤,已顾不得避嫌,忙抬手扶住他的胳膊,急声问:“有没有受伤?”
她把他扶到一旁,尽可能远离危险地带,老谭已立刻叫了工头上来清理,语气严肃地问责,末了又转头对简寻百般道歉。
简寻嗓音低哑,好不容易才闷出一句:“没事。”
他缓慢地说出这句话,司遥心知他在忍耐。
他从来如此,不会轻易在旁人面前暴露真实情绪。
司遥忙说:“谭工你留下处理现场,我先带简寻去医院看看,你不用担心。”
她难得露出明显的情绪,顾不得老谭略带疑惑地打量二人,扶起简寻便往下走。
她动作轻缓,生怕加重他的负担,嘴里低声安慰:“痛吗?能不能走路?动作慢一点,你车钥匙呢?”
她连珠炮似得问了一通,忙中有序,并没有因这变故六神无主掉下泪来。
简寻侧眸瞥了她一眼,她要扶着他前行,一直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看脚下,又要兼顾他行动。
他心底好似被刺了一下,记忆飘荡到久远的秋日午后,她懵懂紧张地闯进校医室,在他拉开帘子的那刹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此刻的司遥和记忆中那张白净温柔的脸重叠在一起,在他心间划了一道口子。
他再次深刻意识到他当初的卑劣。
司遥把他扶上车,简寻半边身子已开始痛到麻木,几乎无法自抑地稍稍颤抖着,他额上冒出一层薄汗,脸色越发难看。
司遥紧张地盯着他,接过车钥匙,飞速发动汽车驶离地库。
简寻无力地靠着椅背,低声说:“去岛上那间医院。”
“好。”她声音稍颤,可车开得又快又稳。
艺术沙龙在东边,那间奢华的私人医院在西北角,驱车十来分钟抵达。
她直接把车停在门诊大楼外,简寻因伤口剧痛阖上了眼,沉沉地喘着气。
她跳下驾驶位,急诊医护已立刻围拢上前,有人拉门有人抬病床,保安指挥着其他车辆避让,又伸手接过了司遥手里的钥匙。
她跟在简寻身旁,摸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
医护简单询问过事故情形,谨慎地将简寻抬到床上平躺好,有条不紊地将他推进大楼急诊区。
司遥陪着简寻进了分诊区,护士拉起帘子格挡,很快,司遥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白大褂跟了两名中年医生匆匆赶来。
他们都戴着口罩,那大高个经过司遥身边,不经意瞟了一眼,稍蹙眉,步履不停地跟随前辈进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