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韦皋已经接替张相,成为一方节度使(剑南西川节度使)。
窦婴心道:果然。
她就知道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
当初张棹歌将她送回来之时,父亲若是提出此建议,她未必会拒绝。
可她已经决定“让”出张棹歌给处境更加艰难的七娘,如何能反悔?
前不久她才提议让七娘招张棹歌为婿,窦家后脚就提出同样的想法,七娘会如何看她?张棹歌又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虚伪做作,早就属意张棹歌却还装模作样地让张棹歌入赘崔家?
况且,她直觉张棹歌是不会答应的。
倘若张棹歌对她有意,绝不会等到今日。
第34章 聘书
万籁俱寂的深夜, 漏壶的水嘀嗒滴淌,刻线逐渐移到亥时末。
昭平别业各处的灯火已经熄灭,大门紧闭, 院落之中仅剩风声。
院中的树才长出新芽,嫩绿的芽在风中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倒是风从廊庑下穿过, 发出了呜声。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丝木框轻微碰撞的声音。
崔筠抓起放在一旁的短匕,注视着门口。
半晌, 房门被推开半扇, 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
看到熟悉的脸庞,崔筠才重新放下手中的短匕。
“没睡呢?”一身夜行衣的张棹歌自来熟地问。
夜行衣属于武侠小说的产物了, 但它的作用是方便夜晚侦察,同样适用于斥候,因而她还在军中供职时就获得了这套衣服。
它也属时装,效果是有效削弱存在感,夜晚潜行动静更小,更不易被人察觉。
她穿这身衣服就算混入上千人驻扎的军营都不一定会引起注意,更别说守卫薄弱的昭平别业了。
崔筠夹起桌上的信笺, 说:“不是你说亥时会来拜访的吗?”
张棹歌说:“这信笺太限制我的发挥了, 我决定与你当面交流,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崔筠问:“难道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展示自己的字?”
张棹歌:“……”
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
瞧她吃瘪的神情,崔筠噗嗤乐出声。
她总算是明白阿姊为何喜欢逗张棹歌了。
张棹歌强行为自己挽尊:“人哪能什么都擅长?我都这么优秀了,还把字写得那么好, 又有文采的话,那别人还要不要活了?况且, 我这字是真的有进步了。”
崔筠不敢想象在练字之前,张棹歌的字得有多抽象。
不过她没资格笑话张棹歌,毕竟张棹歌的起点同她不一样——她从出生起所拥有的资源,便已经是世上八成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
她又有何资格站在高处指责别人不肯努力?
崔筠说:“你若还想更进一步,我可以教你。”
张棹歌问:“怎么教?每晚我偷摸过来,你偷摸教?”
“有一个不偷摸的方法。”
张棹歌静待崔筠的下文。
崔筠思忖片刻,微微一笑:“当我的赘婿,我们不管做什么就都不需要偷摸了。”
张棹歌吓得灵魂差点离家出走原地螺旋升天。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张棹歌还没说完,崔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虽说主屋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但为了方便照顾她的起居,朝烟和宿雨的小屋就在不远处,说话太大声是会引来她们的。
张棹歌压低了声音:“你明知道,为何还想让我当你的赘婿?”
为何?
自然是因为张棹歌无论是人品还是身世都令她放心。
她刚脱离崔氏父族的支配,但还未完全脱困,依旧是群狼环伺。
不管选择韦兆还是王贺骋,都无法令她摆脱这种困境,纵使他们答应和她居住在昭平别业,可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另一个牢笼。
哪怕最终还是要踏进牢笼里,她也要选择一个能由她掌控门锁的牢笼。
从意外发现张棹歌的身份到萌生让她入赘的念头,崔筠只花了半天时间。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匆忙,但崔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这得益于她与张棹歌接触、相处已经有一段时日,对其为人、品性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令她唯一不确定的是张棹歌是否愿意暂时舍弃女子之身助她一臂之力。
崔筠说:“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
崔筠固然能说些好话,比如“我只信任你”“只有你能帮我”等,可她不愿意用虚假的话来欺骗张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