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烜原本以为傅成喻的生活就是上班和下班,打游戏和不打游戏,是一个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断沉静的人,可她越了解傅成喻就越发现她对外部世界的美的渴求远大于自己的预期。
“要不要买一束?”厉烜提议道。
“不要,你这几天送给我的花都能堆满我整个房间了。”傅成喻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在追赶什么。
厉烜几乎是都要被傅成喻拉着跑了:“诶!慢点。不着急。”
“不行啊,得快点。不然就要错过最美的那一段日落了。”傅成喻边说边干脆拉着厉烜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日落的铺洒下一路小跑到蒙马特高地的山脚下,白色的列车悠悠穿过。
傅成喻站在爱墙下,列车的另一端。
厉烜特意停住了脚步,隔着列车飞过的空隙捕捉着傅成喻的面容。
由橙调慢慢变成紫调的日落已悄然消退,只有紫色天空成为日落存在过的证据,四周晦暗不明,但厉烜却格外看得清楚。
列车走过,天空变暗。
“傅成喻!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明明离得那么近,厉烜却还是要在远处喊出这一句来。
傅成喻分明站在高处,但她觉得厉烜正在她身边。
明明离得那么近,傅成喻还是要用力奔向厉烜。
“我会,我一直会。”傅成喻牵着厉烜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蒙马特高地爱墙下许下是承诺还是心愿?
一路吹着细细的风,冬末春初交接之际,不冷微凉,充满爱意和热情的高地的黄昏美得像童话,像圣歌,像Klimt的点描装饰画,像通往天堂的红霞……紫色与橙色纠缠在一起的天空是远方寄来的情诗,这就是傅成喻最迷恋巴黎的所在。
等到两人走上山顶,这座城市早就暗了下去,却也没到点灯的时候。
厉烜背靠在栏杆上,感受晚风从身后描摹着自己的身躯,面对着傅成喻。
“刚刚你说你好奇那个买花的爷爷的人生。”厉烜搂住傅成喻的腰,“我好高兴。”
“为什么这么说?”傅成喻凑近,不解道。
“说明你活得很有滋有味啊,这不就很值得高兴吗。”厉烜轻声说,她的声音都有点被山风吹散了,听起来都有点不真切,“我没读过几天书,也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生活的本质。”
“嗯?”傅成喻用食指在厉烜的脸颊线条上描绘。
“活得不开心的时候,人就只专注于自己了——感叹上天不公平,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啊!”厉烜缓缓说道,“活得高兴了呢,人就有力气去观察别人的生活了,通过看别人的生活来充实自己,这不是良性循环嘛。”
“是,你这话糙理不糙。”傅成喻转身和厉烜一起靠着栏杆,背对着巴黎城,“但其实不完全是这样,有时候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自己比不上你啊!笨蛋。”傅成喻拍了一下厉烜,“那天在酒吧里遇上了Chole,我说我女朋友也在围场里工作的时候,心里真是骄傲又自卑的……你活得那么耀眼,而我只是天涯海角的一粒沙。我高中时候看萨特看加缪看存在主义,最后还是最喜欢叔本华。我算是一个蛮悲观的人,就好像看到买花的老爷爷走过去之后,会想到那些花即使现在多么芬芳美丽,十天半个月后不还是得被当成湿垃圾填埋了吗?
厉烜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傅成喻的倾诉。
“过程美好结局潦倒,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但我又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就抓紧时间感受更多的美好,等到我有一天被当成湿垃圾一把火烧了之前,还能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那么无意义了——起码我是那些景色存在过的见证人,我感受过了。”
傅成喻说完之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任由微凉的夜风切割着黑夜。
厉烜呼出一口气,再开口又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我不知道什么叔本华,也不认识加缪和萨特。”
“但是,我知道,我爱你,傅成喻,我爱你。”厉烜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可以陪你去感受那些美好,然后等到我成为湿垃圾的时候被火化的时候,你能想到我,会说,啊!原来我生命里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啊!,能在难过时候想到我,感觉有我的灵魂一直在,觉得你的生命没有那么无意义,这就够了,就好了。”
“你一直说我们太遥远,但不是的,我们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一直到在这里啊。不管结局是什么,我决不会放开你,我不会让你成为的想象中的湿垃圾,不是说要相信我吗?不是刚刚还在爱墙下,亲口说要陪我的吗?”厉烜说到此处,声音都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