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窒了一息,看穿她眼眶强忍不落的泪光。
肢体记忆本能让他抬起手,却顿在半空,后知后觉人不在面前,他也失去了为她拂泪的资格。
她深吸口气,硬生生把泪意倒逼回去,换上自嘲的口吻扯出笑:“再之后,相信大家也知道了,因为我的拒绝,被公司强迫走上转型之路,渐渐的,我完全丢掉最开始拿起相机记录生活的初衷,看见食物、看见镜头,不自觉犯恶心,因此没过多久,我在一场直播翻车,紧接着解约退网……”
“我是个胆小鬼,原本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一切,但事实证明,有些伤疤如果一直视而不见,假以时日,只会以更加溃烂的模样暴露出来。”
“……从我决定重新踏上创作者的道路开始,就已经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所以我不惧被误解。”
许枝眉眼中,是陆放少见的义无反顾。
和大雨倾盆而至的那个夜晚,她矢口要离婚,他借雷鸣电闪的一霎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最末尾,她轻着嗓音,但足够坚定:
“以待时日,云开日出。”
……
八分钟的视频,外加一段录音。
循环着播放,陆放已经不记得看了、听了多少遍。
他没放过她脸上最细微的情绪变化,将近二十分钟没有画面的音频里,他穿过嘈杂,丝毫没错过她镇定下颤抖的声线。
一场以自己为诱饵的预谋陷阱,而他却误会,只当是她天真地想要和罗齐生谈判。
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赞成她的做法,但绝不会再低估她的决心。
他忽又想起那晚在浴室,她热情、急切到反常的场景。
在他一味顾着驳斥她的做法的时间,她一定也失望、孤立无援。
无论如何,他欠她一个道歉。
即便她用一句不对等轻易就要给他们的婚姻判死刑,将他们至今所有当成空气。
陆放脸色沉沉,划开手机,久违地点进和许枝的对话框。
聊天停在好几天前,彼时,她还没狠心地要离婚。
“笃笃——”
指尖悬而不决,没想好用什么措辞开头,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周岳瞥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脸上写满犹豫。
还是陆放先收了手机,转身撩起眼皮:“有事?”
周岳吞吞吐吐:“刚才,许小姐给我回拨了电话……”
男人点烟的动作一顿。
放下火机,单手插兜,不经意般夹走烟:“说什么了?”
停一息,补充道:“让她自己打给我。”
无意撞破私密,周岳本就心有忌惮。
听他这么讲,反而更犹豫:“许小姐说,您不用再给她打电话了,有要紧事可以邮件联系……”
气氛有半秒凝滞。
“还有呢?”陆放的嗓音阴晴难辨。
周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的出面前的男人此刻会是何种表情。
索性心一横:“她说,她搬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房子居住权今天正式归还给您,让您抽空回去一趟,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偌大的空间,死寂到落针可闻。
顶着高压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岳倏然听见声意味不明的笑。
陆放翻开火机盖,金属机身镌刻经年使用的痕迹,砂轮摩擦好几遍,猝然闪出的火苗迸射到他指骨。
于是他灼痛,眸色在火光摇曳下显得晦暗不明: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晚上的跨国视察……”
“照旧。”
近乎冷冽的口吻。
周岳无话可说了,应了声,自觉地快步走出。
烟盒已经见底,被陆放抛进垃圾桶。
他重又拿出手机,垂阖着目光笼在几寸的屏幕上,面无表情看了许久。
最终,他只简短发过去一句:
【许枝,别对我那么残忍。】
不知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平铺直叙的文字本身散发的情绪。
该是乞求的话,却透出几分逼人的强势。
可没用。
正如他预料,消息发出去的一瞬,对话框自动弹出提示。
您和对方已不是好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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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视频、导语标题编辑好放进草稿箱,定时发送的前一秒,许枝的指尖都在颤抖。
可等点下保存键,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反而有一瞬释然。
她不想再过分关心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该交代的她毫无保留,只等视频发出,剩下的舆论公关沈莜已经帮她制定了对策。
她关掉乱七八糟的剪辑、后期软件,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可人一闲下来,脑子就会被各种心绪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