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丈夫葬礼后,已经许久没梳妆打扮过, 那天夜里却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她穿上她最名贵的一身舞蹈服,轻抚女孩脑袋:“妈妈跟你说的银行卡密码记住了吗?”
夏仰把嘴里的汤咽进去,点头:“记住了。”
“大姑、大姨和外公家的号码都在电话本上,不要弄丢了。”
“嗯。”
“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运气差一点。我们夏夏长大后也要做个正直的人,知道吗?”
“知道。”夏仰嗫嚅着开口,“妈妈我害怕,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女人委婉地拒绝她:“没有人能一直陪你的。你要学会坚强,自己把那天看到的事情全部忘记,不要再想起来了。”
“好吧……”
“吃饱饭,然后去洗澡睡觉。”女人久违又温柔地抱了抱她,“妈妈很爱你。”
夏仰不解地应了一声,只感觉颈边有一阵湿意。
屋外雷声渐大,轰隆隆地响彻乌穹,这场夏秋交替的暴雨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在家没找到母亲,就着昨晚的剩饭填报肚子。
傍晚来临时,几个警察和社区街道办的人来了家里,告知夏仰她母亲投进人工河自尽的死讯。
之后搬去京州上学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夏仰没去特地回忆过在申城的家,也没去想过父母。
她不懂为什么说爱她的人,又要离开她。
长大后又想通了,母亲是爱女儿的,但更爱丈夫。所以宁愿抛弃女儿,也要随丈夫而去。
一切太合理,她找不到怨恨谁的理由。
……
“夏仰,夏——”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唤醒她。
夏仰轻咛着,皱眉,睁开了朦胧的眼,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从片段回忆里脱离出来,回到现实里,还有些恍惚。
段宵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女孩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水被他粗砺的指腹抹去。
他眉心稍蹙:“你在哭。”
夏仰缓了缓精神,目光仍然有些呆滞:“我梦到我爸妈了,有点想他们。”
她接触亲人死亡的课题太早,长大后几乎没提过父母。只简单说过在她初一那年,父母双双去世。
一转眼已经过了七年,失去双亲的痛早就在岁月流逝里一点点变得寻常平静。
每年的年底,她只是脸色如常地回去祭拜,平时从来没特地缅怀悼念过。
或许是为了照顾她情绪,段宵的声线在这个夜晚低磁,带着些安抚:“为什么今晚会梦到?”
“不知道啊。”夏仰头有点疼,低着眸重复地念叨,“我要把那些事忘记……我饿了,我要吃饱饭,然后回去睡觉。”
难得听见她说要吃饱饭,段宵勾唇笑了笑:“嗯,下车。”
**
王姨刚做过一顿饭,人已经走了,摆在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时隔4、5个月再回到这。
夏仰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但其实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她的拖鞋还在玄关鞋架上,随手搁在台子上忘记带走的发夹也在原地。
走之前是什么样,现在也还是什么样。
“你先吃。”段宵进门,解着领带往卧室走,“我去洗澡,在饭局上染了一身烟味。”
“……”
很好,这个流程更别扭了。
夏仰当然没先吃,她在客厅坐了须臾。本来想打开电视打发时间,后来又感觉太奇怪了,有种回到主人位置上的感觉。
那些人不做床伴之后,也是和他们一样还能正常做朋友吗?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己性格一向乖顺佛系的缘故,也导致很多关系的主导权都在对方的手里。
夏仰索性起身,在阳台吹着风清醒了会儿。
一转眼,她看见了那盆枯萎的生菜。好像是因为最近气温高了,没浇水才干死的。
盆栽里干涸的土印证了这一观点。
她莫名想起了上次段宵说他种的生菜都没人吃了。
都死了,当然没人吃。
段宵好像真的没有再把他们这段关系往以前那样发展的打算了。
听见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夏仰走回了餐桌那,端起碗舀着汤。
头顶上方那颗炽白色的灯泡突然闪了几下,发出怪异的电流声。滋滋两声后,灭了。
只有餐桌这里的这颗灯泡灭了。
段宵正好换了身居家服出来,他发梢还有点湿,脖子上挂着条白色毛巾,往餐桌这看过来:“灯泡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