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身影从幔帐后显现出来,他望着华滟微笑:“随波来了。”
华滟有些茫然地被他召了上去,跟在太子身后入内,抬头又看到皇帝朝着她笑。
华滟一时胆战心惊。
这是什么情况?
她被安排坐在了皇帝下首处,扭头便见皇帝和蔼地问:“在行宫住得惯吗?”
华滟迷惘,怎么,住不惯了还能回京去吗?
她答:“多谢父皇,柔仪殿极好,儿臣很是喜欢。”
“好极。你喜欢便好。”皇帝望着她青春娇嫩的容貌,忽然心念一动,假装不甚在意地道,“朕听张胜全道,击鞠场那边已拾掇好了,随波倘若有闲,可自行前往。”
华滟闻言大喜,先前一点疑虑立刻消散开来。她兴奋道:“谢父皇!”转而又低沉下去,怯道:“那马?”
皇帝为哄得她出去,便夸下海口许她:“马厩里的马,随便你挑。”
这回华滟是真的喜不自胜,从绣墩上蹦起来,风一样匆匆行礼后卷出了门外。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殿内太子与皇帝对视一眼,俱都笑了出来。
华滟自然不会知道,在她来请安前,她的父亲和大哥正讨论着她的婚事。
大夏民俗虽则开放,但为闺中女儿择婿,在大致的人选未定下来之前亦如前朝一般,是不会告知做女儿的。
要说话题是如何拐到了华滟的身上,就不得不提今年的科举考试了。时值五年一次的大考,天下青年才俊都往上京来,便是如今皇帝出城庆祝天宁节,亦有不少才彦一路追随,倘若有幸能得皇帝青眼自然好,如若不能,遇上二三权贵,或是于贵胄子弟结交,亦能对他们的仕途有所助力。
而太子今日来向皇帝请安,除了述职之外还说了一件趣事去皇帝听。
本来随行的车驾中就有不少重臣亲眷,其中户部某个给事中的妻女皆伴架出行,也不知怎的,这家的女儿就与一士子看对了眼。事情叫那做父亲的知晓了,把那男子叫到面前来,本是气急败坏要把他逐出车队的,哪知那士子谈吐气度不俗,这给事中竟转怒为喜,还当场缔下儿女婚约来。
这姑且也算是件喜事,太子便想报给皇帝听了乐上一乐。
没成想皇帝听见,心念一动,想起小女儿来。便对太子道:“天宁节后及第宴,或许能给随波选一位佳婿。”
太子颇为意外,他笑道:“小妹只怕还没有那样的心思呢。”
话说到这时,父子俩都听到了华滟脆生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于是相视一笑,太子亲自唤了小妹入内。
等到华滟离去,便又恢复了安静。
皇帝摆手感慨道:“她终究也十六了,便是朕想留她也留不了几年了。只盼能在朕还能看护住她的时候,为她谋划好下半生。”
这话听来便有伤感了。
太子看向皇帝,终是再如何养尊处优,皇帝白皙的皮肤上已失去了象征着青春的光泽,银丝皱纹不知何时爬上了皇帝的身躯。眼前这个人,较之他记忆中的那高大伟岸的父亲,仿佛平白缩小了一圈似的。不知是寒食散摧残了他的精神,还是女色和丹药戕害了他的身躯。
皇帝已有了明显的佝偻老态。
也是,天宁节后,皇帝就将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太子沉默。
皇帝望着他,仿佛透过这个孩子的身影看到了另一个人,目光变得辽远而宁静。
皇帝叹息:“要是你母后还在,该有多好啊。”
见皇帝陷入往事一时不能自拔,太子恭默守静,心里却在想,这句“母后”,指的究竟是燕氏元后,还是他记忆更深处的那个温柔的骆皇后?
好在这般回忆往事的时间并不长,皇帝醒神过来,召太子至身侧,沉声道:“诸国来使中,鞑靼、扶桑……”
太子躬身,附耳细听,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洒下一地的斑驳的碎金,他们的身影透过光,被投在雪白的纸屏上,一坐一立,恭敬绰然,温馨有余。
华滟先去了马厩,公主降尊来此,弼马官无有不从的。其中有一匹雪白的母马,高大矫健,性格却温顺,华滟一眼便看中了。
弼马官忙笑道:“奴婢定会好好照料这马。”
华滟点了点头,说一声“赏”,便有身边人上前打赏一张金叶子,这弼马官就殷勤地将那马另牵了出来,系到单独的草棚下。
好叫其他贵人知道,这匹马已被选中了,有了主人。这是做给华滟看的。
她微微一笑,灼灼生辉,直把那弼马官看直了眼。
濯冰暗自皱皱眉头。这行宫下人,终究少了几分调教。她侧身挡住了华滟,恭声请示道:“殿下既想打马球,不如提前去击鞠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