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点头，似乎默许了她的决定。
前几个月还很有精神的外公，盖着一层薄被侧躺着，被子在身上罩住的像是个消瘦的骨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的整张脸却又浮肿起来。
被子下伸出来许多的管子，像树根般缠在人身上，她不敢伸手去碰。
宋清俯下身来轻唤了几声外公，然后看着他浮肿的眼皮艰难的睁开来，“啊....宜清....宜清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宋清楞住，不知道外公究竟是清醒还是模糊着。
宜清，宋宜清。
是她的本名。
宋清有时候也思考，外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宋清的，十五年，或是更久以前。
甚至妈妈唤一句宋宜清，外公也会问，“清清什么时候改名宋宜清的？”
出道以后，宋宜清改了艺名，叫宋清。
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宜清了。
宋清拉拉外公的小手，放到被子里去。
病房里的亲戚一一走上来寒暄着，临了绕到最后，全偏了题。
“清清啊，那个谁的演唱会门票能搞到不啊？你也知道你妹妹老喜欢他了，能不能帮我们拿到几张前排的哦？”
“清清，你签名照给我签几张好吧，我同事家小孩想要。”
“小清，上次你说那个...”
......
宋清一一答应下来。
这不是医院，这是见面会，面向所有亲戚喜欢的明星，代理人是宋清。
【我到医院楼下了。在车库B区307，你坐2号货梯下来就能看见车。车牌尾号832】
【等我一会】
宋清找了个买水的理由，从亲戚堆里脱身出来。
下了货梯，一眼就看到沈辞川的车，不过前排没有坐人，她拉开后排车门迅速坐了上去。
“病房里亲戚很多，你不太方便上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在。”
沈辞川抬手看看时间，“没事，我最晚待到凌晨两点，如果还不行我就开车回去。”
“你一个人开回来又开回去吗？”
“嗯。”
宋清哑然，她以为沈辞川至少会带上小北。
不免想到刚刚病房里的一堆亲戚。
“不然你还是先走吧，等到太晚我怕外公也睡了，你白等这么久。”
沈辞川没有回话，熄了发动机，没有空调的车内尽是新车皮质座椅的味道。
逼仄的空间，两人在后排隔得很近。
沈辞川突然伸出了手，轻覆在宋清的手背上，“别担心，会没事的。”
宋清没有挣开，鬼使神差般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随即又松开，“我没事，真的，我先上去了，我给他们说下来买水，太久不回去不太好。”
“等等。”沈辞川从前排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已拉开车门的人，“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他们都走了你就告诉我。”
“好。”
宋清轻身推开门，姑父正提着包要出去，“小清啊，什么时候走？”
“明早。”
姑父叹了口气，合上了门，“多陪陪你妈妈。”
杨娴绞了毛巾，仔细地擦过外公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清讲话，“等下小姨来跟我换班，你明早的飞机，回去休息吧。”
“不然今晚我在这里吧，让小姨别来了。”
“她都在路上了，马上都到了，你公司的车呢？你怎么回去。”
宋清站在外公床前，“他们在车库等我。”
“那你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我等下就回来。”妈妈调暗了床头的灯，端起脸盆走到洗手间，宋清也跟过去。
“妈......”宋清欲言又止，想起些别的事情，实在不知如何在此时说出那些不合时宜的话，“那我先走了。”
她撒谎了，车库里分明只有沈辞川的车子。
凌晨的医院没有什么来往的人，住院楼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值班的护士和睡不着的病人在走动着。
宋清在中廊站立着，瞥见锁死的那扇玻璃门上贴着张纸，声明探望者需登记身份证号，她本想趁着小姨来前的空隙让沈辞川上来。
看来今晚是让他扑了个空。
宋清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沈辞川仍坐在后面小憩。
“送我回家吧。”
沈辞川坐到前面来，“回哪里。”
“栀姜路。”
默契地沉默。
直到宋清看到自己小区的入口，“停这里吧，外面的车牌进不去。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辞川大胆地摇下车窗，望着宋清的背影掏出了烟。
牌子是宋清从前爱抽的女士香烟，很低的尼古丁含量，沈辞川不尽兴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保安来敲半降的车窗，“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沈辞川点头，将车倒出了栀姜路。
从陵安开到净安的路上，沈辞川都很疲惫，喝了两杯咖啡，一路都嚼着提神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