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沉溺在光中过了多久,直到一声器具破碎的脆响,才陷入彻底的黑暗。
“……”
脸上湿濡濡的,有风吹过,冷。
永无疾迷迷糊糊地想,死人也会冷的吗。
死人……
对啊,他……是死了啊。
虽然这短短活了几年什么都没活明白,永无疾意识到自己死了的时候还是很难过。
难过积蓄到眼泪要掉下来的时候脸颊上的肉被咬了一口。
不同于之前的轻微刺痛使得永无疾茫然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看到了一团白毛。
这是什么东西?
白毛中间伸出一截粉色的舌头,舔了舔他被咬的地方。
“醒了?”
是一道陌生而有些耳熟的声音,永无疾费劲地想了想,找到了它对应的人,恍然大悟:“是你……”
两个字卡在喉咙间说不出来,永无疾一动才发现全身都在痛,他躺在地上,努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昨天的陌生人,他怎么在这,他也被抓来了吗?
那自己死了,他也死了吗?
“死”这个字再次戳到了永无疾的泪腺,他一声不吭,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能动吗?站起来让我看看。”
他很想说自己站不起来,但是张开嘴又说不出话,僵了一会发出一声呜咽。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双手扶住他的肩,将永无疾拉得半坐起,靠在背后坚硬的物体上。
眼泪被轻柔地揩去,明亮的日光透过窗与大敞的门照进来,落进他渐渐清晰的视野中——永无疾终于看清了陌生人的脸。
年幼不辨美丑,直到永无疾年岁渐长,回忆起来才知道当初的惊鸿一瞥,那人是何等风华卓越。
陌生人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搭着永无疾的手腕不知做了什么,让他感觉暖和舒服了很多。
“我是死了吗?”终于哑着嗓子能说话了,永无疾迫不及待地问。
陌生人收回手,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陈述一件普通的小事:“死了,又活了。”
甚至比起这句话,他对下一个问题明显更感兴趣,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永无疾慢慢陈述了一遍自己乏善可陈的五年人生。
面前的人神色舒缓下来:“休息一会吧,待会就好了。”
永无疾适应着不听使唤的四肢,嘴也不停,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好在这位带着小白狗的人也会回答他。
“这是哪里啊?”
“据说是叫八浮川。”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他们把你抓来的吗?”
“不是,我问了路,自己进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姓岳。”
“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永无疾东拉西扯,最后安静下来,决定面对自己其实最关心但又不敢面对的问题:“我的爹娘……弟弟,他们怎么样了?”
姓岳的青年人一双杏眼满是怜悯:“你父亲还活着,就是他给我指了八浮川的方向。”
言下之意,他的母亲与弟弟是真的死掉了。
永无疾不说话了,青年人也不催他,沉默着盘腿坐下。
只有那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狼还有心思乱跑。
到永无疾支着自己坐起来,这份寂静才被打破:“八浮川的上大人呢?”
青年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轻描淡写道:“被我处理掉了。”
永无疾当时不懂“处理”二字背后的血流成河,愣愣地“哦”了声:“我想报仇。”
他眼里泪水又涌了出来,哽咽地说:“我想报仇。”
青年人满身衣袍周正,只有浅浅几道洇开的血痕,来自这个孩子身上的创伤,他想起自己目睹的惨状,垂下眼,按住永无疾的头发揉了揉,聊作抚慰:“抱歉。”
永无疾抽噎着抬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你不能亲手报仇了。”他语调平淡,如同叙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八浮川的人已经被我全杀死了。”
永无疾打了个哭嗝,总算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人俊秀的眉眼。
明明村里的长辈都说,八浮川的上大人是通天的神仙啊?
“是吗?”永无疾不知不觉说出口,青年听后挑了下眉,不甚在意,“不过是一群占了灵脉宝地,用最低等的血肉法子修炼的邪修罢了。”
永无疾不懂他话里的词,但是能听出他对于八浮川大人们的轻视。
小白狼蹭到永无疾手里,他下意识把它抱起放在自己怀里顺毛。
青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好点了吗?”
永无疾点头。
“……你知道‘孩儿命’吗?”青年犹豫着斟酌一会语句,还是直接说穿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