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开云接住了姜朗在冬季夜风中迅速冷却的身体,华服包裹的青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一道略显透明的身影端坐在原位,握紧了掌间魂树枝条。
魂与身,濯九州精通此道,夺舍姜朗数年都无人看出异样,有魂树加持,给自己化个形更是不在话下。片刻后,血肉复生,魂魄再度被皮囊纳入,游走世间的魔头在人前显露出了他的本貌。
以先前所看的岳珥的话本为参照,这张脸确实长在了她的喜欢的点上。
濯九州一副清俊的书生模样,长眉秀目,仔细感知了一下这副躯体:“用不久,记得给小生准备点替换的。”
孟鑫眼睁睁看着一截魂树树枝幻作了一个人形,连自己的真视之术都分辨不出异样,一时间听到的那些超乎想象的事实缓缓淡去不真实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见证了什么。
“我的天啊。”孟鑫喃喃道,“我真的出幻境了吗?”
“小年轻,看来你还是蛮喜欢小生家的,不是说仙门要去做客吗?你也一起,再去逛逛?”濯九州戏谑道。
“不必了,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孟鑫因为在洞府打转的整个月留下了心理阴影,本就打算留下自己绘制的阵法图后留守岫云山。眼下见洞府主人与岳初晓达成共识,自己连绘制的工作都免了,更是不想再和濯九州的洞府打交道,连声拒绝。
说着,孟鑫从纪开云手中接过姜朗的遗体,也不想再留于此处,急着去找白衣蓝分享自己的见闻,低声问询:“葬礼要通知花姨吗?”
纪开云沉默片刻:“和她说一声吧,都回来了。”
孟鑫带走了姜朗的身体,濯九州百无聊赖地看着岳初晓,指了指边上的纪开云:“这个呢?”
岳初晓回道:“他没什么不能听的。”
“在人家家里,你还想赶主人走?”纪开云对这位行事古怪的魔头没有什么畏惧感,呛了他一声。
濯九州也不介意多个听众,双手交叠托住下巴:“先说好,天道大概在你身上加了禁制,有些事小生说不出来。”
“我知道。”岳初晓点点头,“把你能说的告诉我就行。”
连真假都无所谓,从清至城回来他就有预感,记忆恢复在即,他可以自行分辨。
濯九州于是用他从永无忧哪里换到美玉的文采,先娓娓讲述了一个故事。
天道出于未知的目的,想办法抽取了世间灵脉间的灵力,致使灵脉失衡,其中“非仙”的那些成分积累,有了灵识,化成了生来就要和天道唱反调的魔头。
魔头新生,有感于自己的伟大使命,便以“洗练天下”为名,唤自己为“濯九州”。
但是生性反抗的濯九州第一个怨怼的不是天道。他在找天道麻烦的路上忽然觉得“当魔头”这件事太无聊了,他路过凡人的城池,观察了一下凡人的生活,还没有正式实行自己的大业就开始厌倦了自己一眼看得到头的未来。
于是他混迹在凡人间,再给自己取了个化名整日优哉游哉,连感知到天道遣下必是来解决自己的身外身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偶遇一片沾染那小天道气息的残魂时临时起意将其带回了洞府里。
濯九州无意给自己找事,但他不讨厌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给天道认定的敌人留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直至一日,濯九州正在茶楼为店家编写新话本赚些瓜子钱,遇见了初入凡间满眼好奇的岳珥。
他在少女身上嗅到了与那位小天道类似的味道,由于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做过的缺德事,濯九州无意惹事,正打算溜之大吉,却不曾想反倒是这副皮相引起了她的注意。
之后的纠葛在岳初晓擦剑的无声威胁下一言带过,濯九州在洪灾中和岳珥失散,心灰意懒的后者回到兄长身边,而找不到所爱的濯九州直奔天道想要觅得岳珥行踪。
一次鲁莽而无效的冲击,天道似乎只受到了很小的影响,濯九州却不得不临时回到自己的洞府沉睡养伤。
在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将自己所有的被天道称作“邪术”的功法全部书写了下来,聊以打发时间。后来没事情做了,他就一一在自己的洞府里重现那些功法,将墙壁与地板都刻画地乱七八糟。
有时候他路过自己在凡间混迹时存下的东西,想起它们本来的用途是作为礼物赠送给某位少女,濯九州就会想念岳珥。但是他从不亏待自己,每当想起岳珥,他就会入自己的幻境去见她一面。
如此,洞府不知岁月,等他再次出门,已过了数百年。
濯九州不知道那位被岳珥喊作“哥哥”的小天道有没有从她身上余留的气息辨析出自己的身份再告知她。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只是濯九州不敢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