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也心里得意,但还是要装乖,跟他们抱怨这房子的格局怎么这样,像是硬把一家人分开了似的。
他们就笑他,说他本来就是要外嫁出去的人。
他听了真的很生气,跑去跟爹说永远也不嫁人,要在此处住一辈子。
他爹平日里有些泼辣蛮横,这次听了他的话并没有骂他,反而开始认真思考,最后哄他,给他招赘就可以了。
一眨眼,十二年已过。
眼前的紫红香柱飘出丝丝袅袅的轻烟,熟悉的,熏人欲睡的味道。
他想着贡品这回事,快步往回跑,想做一碗肉羹去供奉牌位。
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个巨大的蛇形黑影,站着停在那里,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它的头似乎被屋顶压迫得有些难受,只能一直弯着。
四目相对间,也许是因为已经被吓过了太多次,宁合居然没有叫出声来,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颤抖着开口道。
“你怎么了?”
“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法力全失了,还变回了螭形……”
这房间真是太小,芷溟为了让自己别那么逼仄难受,只好蜷缩起一部分身子,半坐着。
他扭头躲开她的身躯跑着进了厨房,那模样惊吓过度般,像极了最初她见他那一刻。
心忽然变得凉嗖嗖的。
说句实话,她从来也没想过和这个人族成亲,若不是他姐姐问,她绝对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要去问母亲有无此种情景的可能。
可现在看来,他明明就非常在乎她其实不是人这回事。
她听着他开始烧柴,切菜,斟水开始煮东西,砰砰地像是在奏曲子,过了片刻才停,小心地端着一碗白花花的东西出来,大约是食物,香气淳朴而浓郁,还没等她开口问他一句,就见他小跑着离开了卧房,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
芷溟觉得荒谬,气了一阵子平静下来,又觉得理所应当。
她有些无助地看向窗外,夜幕浓烈深沉,黑得彻彻底底。
脑中蓦地回想起那只山峦形状的黑釉笔架。
对了,她是法力全失,可她仍然可以进田螺查看一切。
壳内的空间像是为她量过一般,她能站也能躺,行走坐卧皆自在得很。
角落里那现今只有她螭身一根手指头大小的泛黄卷轴,上面绕着不甚显眼的极细透明丝线,只能用极细的骨刀挑着才能割开。
她想打开,又怕弄坏。
犹豫迟疑的时候,她瞥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正靠她越来越近。
他不是第一次踏入这地方,可神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惴惴不安。
“你说你法力全失,那我怎么……有什么办法,能帮你?”
“出去。”
芷溟下了又硬又冷的逐客令。
“你是不是想打开这个?”宁合被她怼了一句也不恼,嘴角仍然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大约是心情不好吧。
遭遇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感到棘手的事。
他走过去,想要拿起那个卷轴,的确她的身躯现在变得太大,要打开估计一不小心就撕碎了。
“我帮你呀。”
他刚想伸手,胸口猛地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挡了一下,力道不大,却钝钝的,不知怎地弄得他心也有点疼。
“我让你出去。”
宁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此刻的模样虽然恐怖,可眼睛里传达出的冰冷神色比之还要骇人心寒百倍。
他被吓出了眼泪,那眼泪随着突突的心跳如泉眼般往外汩汩流。
“你干嘛……突然这么对我?”
芷溟沉默地靠近他,那双迷蒙满是水雾的眼眸映射出那张与他的模样截然不同的脸,还有深深的,真切的惊恐。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眼尾流露几分鄙夷。
“既然你这么怕我,就别再说什么让我陪着你这样的话。”
宁合哭得抽抽搭搭的,连嗓子也有点哑:“我不怕你……因为你是芷溟,所以我不怕。”
“你法力全失又怎么样?大不了就一直留在这里,有我一口吃的在,总不会饿倒你……”
“我看你真是怕极了才这么说。”
“我不是!”
“我早就不怕你了,你不是人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激烈地剖白自己的真心,他努力咬着下唇,以防自己再说出更多的,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尴尬的话。
这样的话今夜已经说了太多了。
他垂下头,红着眼讷讷道。
“我来帮你好不好?”
芷溟看着他许久,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她满怀无奈地靠着坚硬的壳壁坐下,倏地伸手将那一摞泛黄的术法书推到了宁合面前,语气很是冷硬。
“你说你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