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合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猜是用来铺桌子的。
他一直在旁边乖乖地站着,直到卢掌柜叫了江二来招呼他,带他到了那个雕花榆木架子前,都是些绿色的普通棉布,从浅到深堆得整齐。
“还是要这个?五尺?”
江二把手放在腰间宝蓝色汗巾子上蹭了几下,接着搬下其中最浅的一匹朝他询问道。
宁合朝他笑着点头,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买好了布又往集市走,去杂货铺买了盐砖和糖砖,在旁边的李记面馆吃了一碗肉丝面。
途经姐姐住的明月洞,他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进去。
乘船回到浮塔村的时候,斜阳西下,天色已变成寂寥的红,照着油棕色的山间小路,还有他一深一浅踩出来的脚印。
他其实不经常去码头,来回至少需要半天。
正好最近在地里收凉薯,等做完凉薯干估计即将入冬了,他得准备再多弄些干柴。
就这么规划着,宁合经过刘家的时候甚至忘记了要快步走,被刘瑗叫住了。
“宁小郎,又去码头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刘瑗斜倚在院落的门框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看这架势,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没什么。”宁合眼神有些躲闪,本来浅淡的笑容也瞬间消隐。
他每次见刘瑗朝他笑总觉得哪里难受,只能敷衍过去。
自从她半年前死了夫郎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微妙。
宁合挪快了脚步,迅速到了自家瓦房前面,打开上面挂着的大铜锁。
闪身进去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他赶紧把门关上了,又利落地插上三道门闩,透过门缝处张望了许久心绪才平静下来。
厅堂里依旧是昏暗空荡,他走到正堂桌前点了一盏油灯,举着灯穿过通道到了灶台处,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灶台下本该满满当当堆得比他膝盖高的凉薯,像是被什么碾碎过一样,剩下许多污糟的边角料。
宁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蹲下身子仔细在那堆皮里面扒拉,没找到一个完整的凉薯。
老鼠会这么吃东西吗?只吃中间的部分,那些边角料厚得像是一大口一大口啃下来的。
家里居然进了贼?为什么门上的铜锁完好无损?
宁合又举着灯心惊地扫视一圈,墙上挂着的鱼干,走的时候是五条,现在还是五条,正坦然地向他瞪着白绿色的死鱼眼睛。
这贼是不是有些笨?明明拿两个凉薯走了就行,他大概也发现不了。
既然粗心大意留下许多痕迹,为什么不把鱼干也拿走呢?
宁合困惑不已,又提着灯赶到了卧房,床边瘿木矮脚柜子上的琉璃盏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
这是他母父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值点钱的东西,其他就是几亩水田,一个院子,一间瓦房,一口水井。
其中水田被卖了大部分来凑办葬礼的钱。
那贼连这个琉璃盏也没拿,看来只是饿坏了。
他顺带仔细扫视了一圈卧房,觉察到屋角那个紫色大田螺的开口朝向似乎和自己离开之前不太一样了。
原来那贼是为了田螺而来吗?只是觉得太重了带不走吧?
他想起当初姐姐把这个搬过来,说是放在老宅镇宅,能够助她春闱高中。
他当时还问姐姐,这个玩意儿花了多少钱?
姐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花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他独自生活一整年也用不到十两银子。
他还记得姐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多说了一句:“反正是我夫郎愿意出这个钱,我可没这么笨!”
“……”
宁合紧绷的精神一下子就泄了气,他神情忧伤地看着那大田螺轻轻叹息一声,返回灶台处烧水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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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站在卧房,举着菜刀严阵以待那个贼,提心吊胆一整天,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晌午去灶台处煮了一些粥,顺便把那一大堆脏兮兮的边角料都清理出去。
宁合怀疑那个贼大概不会再来了。
第三天他起了个大早,把院子角落地里的剩余凉薯都装在竹筐里,背回了家,再次将灶台下面堆得满满的。
他走到大堂,拿起之前没编完的竹筐继续着,忽然心慌了一瞬。
今天不知道那个贼会不会来,如果他来的话,自己该把菜刀随身带着防身用。
宁合有些心酸自己这般孤家寡人的处境,悻悻地丢下手里的活计,往灶台处走。
只是那“沙沙”细微声响,奇异到让人悬浮起整颗心,不上不下的跳着,惊恐莫名。
他没敢过去,急忙跑回卧房抄起之前做针线用的小剪子,虽然不如菜刀,但好歹算个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