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根本不是回来找我的,你是回来拿田螺的。”
芷溟感到面上浮上一丝窘迫,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
可她做错什么了?
“除非你把我也带走!否则我不让你带走它!”
宁合一屁股坐在田螺上,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带你去哪儿?”
芷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想着他受了刺激当前情绪激动,还是等他恢复了再说。
不过她没试过驱动田螺,如果真要带回江底只能背着走。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涌上一阵烦躁不安,有什么无法面对的事情就要浮出水面,可她看不真切。
不过比自己的事情更棘手的或许是刚才发生的那件事。
“我出去一趟。”
芷溟丢下这句话就出门了,她找到原来那女人受伤躺着的地方,厚厚地凝着一层烧焦的黑石和草木灰。
而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专心寻着气味与痕迹搜寻,最后在极为偏僻的,一间看起来蓬松杂乱的茅草屋前停住。
这人似乎爬了许久,还是没能进屋,就停在门槛上。
芷溟从来都没有叹过气,她母亲教导她不准叹气,可她此时心里乱得理不清楚,呼了好几口气也没平复下来。
她走进腐朽到已经掉了许多木格子的大门,一股极度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搅得她的肚子不舒服。
露天院子的角落里拴着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瘦得皮包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眸中是赤裸裸的恨意,只是在与芷溟对视的时候,闪过一丝清明又困惑的光。
芷溟扫视一圈,伸手把那女人的尸体召来了,就停在她与那男人中间的空地上。
“如果我没猜错,地上躺着的这女人就是困你在此处的人。”
“她已经死了。”
“你是谁啊?”
男人的声音哑得像在铁皮上抓挠,话音刚落便突然笑起来。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凄凉的笑声,这笑声透出比绝望最深处还要更深的绝望,还有浓浓的催人欲呕的伤悲。
她稳下心神,先找了把刀,把那人族身上的束缚给破开了,那绳索又粗又韧,她弄了许久,手指上都被屑子刺出了细小的血点。
“你可以走了。”
芷溟丢下手里的刀,转向地上的尸体开始凝神思索。
她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族中若有败类也得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再惩罚,只是最后行使处决权力的是她的母亲。
“我想把这里都烧了,烧干净才好。”
那男人的语气和脚步都虚得很,羸弱得像是下一瞬就要摇晃着倒地摔个粉碎。
“烧了?”
芷溟心里松快了几分,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静静地看着那男人,轻声开口道。
“那就如此。”
等回到宁合的房子,天色微微透出的曙光,被混沌的灰黄色烟云遮挡了一半。
芷溟找了一圈找不到田螺,困得不行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只好靠着床架闭眼睡着了。
恍惚间自己好像滑倒下去,身后跌入一个柔软的地界,就如同母亲形容过的云。
自己的脖颈后面烫烫的,像是曜日堂每隔十年周围会汩汩冒出的那些水。
江底其实有沸水的,她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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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河神殿头顶的月珠散出的幽蓝色光芒,安静无言地撒在芷淳脸上,芷溟瞧见母亲正聚精会神地用食指轻抚着一个黑色的小巧别致的,弯弯绕绕的东西。
像是某条被施法定住的,没有眼睛的小黑蛇。
“怎么你从来也不问你的父亲?”芷淳将那东西重新于腰间系好,探究般望向芷溟。
螭族的寿命是两百年,芷淳比她大了二十多岁,两个人的模样看起来极类似亲生姐妹,都年轻得很。
芷溟闻言调皮地轻笑一声。
“这有什么?云衫也找不到她母亲。”
螭族对这种事情太随意了,她随便揪出几个族员,她们都有可能不知晓自己的母亲或父亲到底是谁。
“云衫,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知道啊,蓝天白云的云,衣衫的衫。”芷溟想着自己算是族群里读书较多的了,一些词还是能张口就来。
“对,但是这两样东西都在陆地上,你想去陆地看看吗?”
芷淳的嘴角轻轻上扬。
“云像棉花,棉花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你摸了就知道了。”
“不去了,去陆地干什么?”
芷溟看的书不少,都是些史书,大部分是人族记载的,小部分是神仙记载的。
在她心里,人族是过于凶残好斗的形象,总非要血流成河,你死我活不可。
“纸上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你总要亲眼去看,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