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对夏池的了解,这人行事不羁张狂也百无禁忌,才不会管她是否还跟在身后。但眼前的这个男人耐心太多,动作虽然笨拙,但一直拉着她的手。
他表现得太过温和,就像是另一个人,她恐惧感油然而生。
夏添好不容易喘均气,抵在船身边缘缩起身子。她心有余悸地看向夏池,睁大的双眼如同在问,你究竟是谁?
夏池友好地对着她笑,“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夏晓池,把我当成夏池的弟弟就行。”
“那夏池去哪了?”夏添保持着戒备。
夏晓池指着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手臂,打了个诙谐的比喻,“这里,或者在这里。这幅身体就像是个房子,住着我和哥哥两个人。他比较外向,而我出来的时间比较少。”
夏添木讷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害怕,我从没伤害过别人,至于我哥嘛……他人其实不坏,也没用非法手段盈利。我们日常开销来源于自产的酿酒。我和哥约好了,不能再杀人。”
夏晓池像是想在有限的时间把所有话一口气说完,滔滔不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至于你看到的那些,我哥和我解释过了,他也没办法。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做事,合法的路走不通可以用不合法的方式。而普通人想要维权只能通过合法的方式,怎么斗得过呢。我觉得我哥说得对,我们这种人要体面还是要命只能二选一。”
“他真的不坏,枪其实装的是橡皮子弹。还有啊,研究所的那两个人根本没死,你看到的伤口也好,血也好都只是事先弄好的特效。他只是在试探顾景天到底值不值得合作。”
“他对你这么凶,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在气他以前的懦弱,是希望你不要像他那样失去所有后才醒悟。这世界上没人会一直帮你,祈求神明也没有用。”
听完这番话,夏添沉默了半响,她再像之前那么戒备,眼神里仍存着疑惑,“那夏池为什么一直想叫你出来?”
“因为他想用他的命换我活。我倒不觉得这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
夏晓池不愿再多说,温和一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都没问你愿不愿意听。害怕我们也很正常,没关系,现在离我远点也行。要是实在不想留下来,我会帮你说服他,离开我们,出去做一个普通人也好。”
普通人,以前院长也总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他说的那些东西,她懂,不过个漂亮的空心壳。
无论是流浪还是孤儿院都不是能长久安身的地方。好比有些山爬满了荆棘,有山全是野兽,只能靠自己熬下去。一直以来她的世界灰蒙阴暗,也贪恋盛放的阳光,她只要一点点就好。
她其实只想呆在夏池身边,至少足够真实。
“请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害怕你们。”夏添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往他身边靠近,急切地想证明点什么。
此刻小船正在河流中穿行,落入坡道船身往侧方倾斜摇晃,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他腿上。
夏池扶稳她后就松开双手,与她保持着距离,“别激动,不是要扔掉你的意思。我可以和我哥商量,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上学。总之,你就一切重新开始。”
听完夏添更是不安。
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她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被海水打湿的指节处泛起青紫色,用力得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恳求道:“我不要去外面,请让我留下来。”
“可这里真的不适合你,离开这个岛屿,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你可以去城市开一家礼品店,或者……”夏晓池无奈地还想解释点什么。
他的嘴巴刚张开,毫无征兆的,被她以吻封谏。
唇瓣碰触的那一刹那,两个灵魂在深处共鸣。
不同的次元,不同的时间,自己与夏添的灵魂再次高度重合。
看着他说着要分别的话,就不愿听接下来残忍的字眼,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拥抱着他,就像是拼命抱住她为数不多的世界留给她的温柔。
也有种不真实感,鹿宁悠实在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亲吻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头晕目眩。
陆白瑜与夏池的分界线都在逐渐模糊。
视野的中央不再是穿行在河流中的船只,而是一轮孤月高悬,清冷皎洁。
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世界倾落,是她在船只摇晃中失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