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掉下来半片,阳光直射在她的肌肤上。蕾娅注意到她露出的那半张脸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烫伤疤,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疤痕却依旧没有消散。
她激动地站在蕾娅设置的读报桌旁,两只手不停地向下拽着衣角,就像一个头回走进学堂的孩童,紧张又无措。
“请坐。”蕾娅给她倒了杯热茶,坐到她的对面,展开报纸,“您想先听哪个栏目?”
“我想听故事。”那位女士说道。
“原创故事栏目?”蕾娅的目光恰巧停留在那一栏。
“没错,”那位女士期待地眨了眨眼,将两只手板正地放在腿上,“这次还是《媒婆情史之永不相见的爱人》吗”
这是什么鬼标题?蕾娅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定是她不在的时候乔森他们研究的。
“这次是《贪财还是爱权?十二岁男孩竟认贼作父》”蕾娅郑重其事地念道。
“哦!”那位女士心领神悟地点了点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请念吧,小姐,麻、麻烦你了。”
蕾娅这边念着故事,那位女士在那边悠然地享受着。她闭上眼,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似乎在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是一个听故事的人,而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了。
一个故事讲完,也不过是一杯茶的时间,甚至对方的茶水还只下去了半杯,蕾娅就已经在谢幕了。
那位女士听完故事,也不多留,带着酣畅淋漓的笑容就要离去。
她大声道着谢,即使说话磕绊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热情。
而当她走到门口,已经在挥手道别时,蕾娅叫住了她。
“女士!”蕾娅喊道。
“怎么了?”她扭过头来问道。
“请问您怎么称呼?”蕾娅亲和地说道,“如果您还要来的话,我总不能一直叫您‘这位女士’吧?”
“我……”那位女士顿了顿,眼珠不知所措地四处乱转,窃窃发出一声叹息,“我叫瑞拉。”
从那以后,瑞拉每天都来,一次只听一个栏目。瑟琳娜和梅丽尔都接待过她,但她每次来都要找蕾娅。
她偶尔吃点东西,喝一杯热牛奶或是茶水,再打个盹儿,等睡醒了,就心满意足地带着那一份报纸,转身离去。
当有陌生的女人从她身后经过,要找瑟琳娜她们读报时,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往前坐坐,以期与她们离得远远的。
但渐渐地,她当初刚来印刷坊时的那种胆怯和抗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有一天,蕾娅注意到,她把那条围巾围在了它该待的地方,不再把它当做一块面纱使用了。
当然,并不是说她完全放弃了,她只是在印刷坊里放下了戒心,等听完了故事,在踏出大门时,她又会把围巾拉起来,只露出两个骨碌转动的眼睛。
“您为什么一定要把脸遮起来呢?”蕾娅一个没拦住,瑟琳娜就用一副纯良无辜的表情问出了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您脸上有一道疤吗?”
瑞拉愣了一下,随即便避开了瑟琳娜的眼神。她窘迫地用手盖住那道疤,许久没有说话。
“抱歉,瑞拉夫人,瑟琳娜没有恶意的。”蕾娅拽了拽瑟琳娜的衣袖,解释道,“她只是觉得那道疤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到羞耻的东西。她希望您不要因此而感到自卑,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瑟琳娜附和了一声,随后一脸歉意地对瑞拉说道:“真不好意思,是我太鲁莽了,没有将话说清楚,是我的过错。”
“唉,两位小姐,你们不用向我道歉。”瑞拉垂着脑袋,不肯抬起来,“这些年,无论是讽刺的话还是安慰的话,我都已经听过很多了。”
“您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瑟琳娜蹲在瑞拉身旁,握住了瑞拉的手,“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
因为过于单纯的心思,瑟琳娜向来心直口快,但她在察觉到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困扰时,她一定会尽力去弥补。
在蕾娅看来,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瑞拉的脸上却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对于别人真诚的歉意,她似乎感到十分不自在。
她喜欢的软蛋糕也不吃了,新添的茶水也不喝了,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里,时而望望印刷机,时而看看蕾娅与瑟琳娜,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有话要对我们说吗?”蕾娅问道。
“什么?”一种大梦初醒的神态堆积在瑞拉的皱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