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死去的黑猫随手一扔,十分嫌弃地用衣角擦着双手,时不时还要把手放在鼻子前面闻闻,若是还有味道,就要更加用力地去摩擦。
蕾娅猜测,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侍从。
在这之后,又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是位男士,穿着十分讲究,背部有些佝偻,看起来年纪稍大。
蕾娅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没由来地觉得他不可接近。他周身散发着怒气,走起路来步伐沉重。
他的怀中也抱着什么东西,但这次不是黑猫,而是一个婴儿。这个小家伙被棉布包裹着,正在哇哇大哭。
“哭什么哭?”那位男士对着婴儿悲哀地叹道,“你也觉得自己身世可怜?你也认为自己不该来到这世上来受苦吧!”
紧接着,刚才那位侍从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那位男士又瞬间急火攻心。如果说刚才他还顾念着自己怀中有个小不点,那现在他这样不管不顾开始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很难说不是在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了。
“丑闻!真是一桩丑闻!”那位男士对着身后怒斥道,“我们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丢脸,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骂声还回荡在巷子里,一位女士追了出来。她脸色苍白,满是汗珠,一头杂乱的黑发散在肩头,米白色的睡裙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她脚步不稳,因为凹凸不平的石板而跌落在地,狠狠摔了一跤。但她似乎不知疼痛,一把抱住身旁那位男士的小腿,费力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一边捶打,一边哭嚎。
“父亲!请不要!”她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咳嗽,“请把她留下吧,我会照顾她的!”
“绝不!”那男士低吼着,“你休想!你明年就要嫁人了,你想带着这个孩子出嫁吗?”
“我不嫁人,我根本不爱那个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攀上她父亲小腿的两只手也滑落下来,“我需要这个孩子,求您了!”
灌木丛中不知哪里来的青苔,蕾娅稍稍挪动一下身子就差点滑倒。她紧忙瞥了一眼前方的那一家子,确认他们没有发现自己后,才小心翼翼地摸出灌木丛,躲进暗巷里,继续一探究竟。
“我说你休想!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父亲半蹲着,一只手托住婴儿,一只手去扒开自己女儿的手。
女儿哭得声嘶力竭,父亲皱着眉大动肝火,一旁的侍从也只是冷漠地在一旁看着。
“父亲,拜托了!”女儿又尖叫道,“我会走的,我会带着她走得远远的,我会绝口不提是您的女儿,我不会给家族蒙羞,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闭嘴!”父亲终于将她推到一旁,“只把她送走而没有把她打死是我最后的仁慈。你现在唯一能赎罪的方式就是死守住这个秘密,继续做个冰清玉洁的待嫁小姐。这个孩子与你,与我们家族,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女儿颤抖着嘶吼道,“不要!发发慈悲吧!”
这一次,她的父亲没有扶起她,也没有再和她继续争辩。看见她没有力气到不能再纠缠自己,他迅速将腿抽了出来,抱着那个婴孩钻进了马车。
那位侍从也跟着爬上马车。马车里传来两声响动,车夫的马鞭一甩,车轮开始向前滚动。
女儿的每一次呼吸都十分用力,就像随时都会失去呼吸这项功能一般。她用胳膊肘和膝盖撑起身体,用尽全力朝马车爬去,但她根本追不上,那车轮甚至差点从她的手指上碾压过去。
全程参与这场争吵的,还有一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牧师。他一只手放在额前,一只手捏着赐福项链停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蕾娅仔细听了一耳朵,他正在指责那位女士生活腐化,说她仅仅是因为好奇而违背父亲的意愿,私自进入了堕落又放荡的酒馆。无聊的青年玷污了她的身体,骰子和纸牌夺取了她的灵魂,这样可耻的行为令神震怒,让她生下了恶魔的孩子。
马车走后,那位牧师也消失了。
蕾娅大受震撼,久久缓不过神来。
蕾娅像上前去看看那位小姐,但又犹豫了。她以为这样的小姐,总会有家里人来把她从石板路上带回去。但蕾娅在巷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再有人来。
最后留下的,只有两行车辙印,和那位虚弱到无法动弹的小姐。
蕾娅望了眼黑猫,又望了眼那位小姐,一番斗争后,还是决定去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