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头翻了个白眼:“她伤了脚,你却伤了头?你是不记得普通人类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我吗?我要是能阻止这个蠢女人,她现在还能躺在这儿?你们早就说过了,我是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小骨头,你们没说错。”
“你……”他噎住,它说的也是事实。
“她一个寻常人,怎会懂得用这种法子救我们?”兄长坐下来,对拐杖似乎还不满意,继续修整,“你一直在她身旁,理应知道缘由吧?”
“这不都怪当年救过她的那个老道士么。”它探头看了看药罐里的药熬得如何,“她在那破道观里休养时,除了帮老道士做点杂事之外,还天天缠着人家教她降妖伏魔的法术,说万一将来遇到妖魔也好逃命不是……且不说那老道士除了做饭熬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就算有,人家能教她这个笨蛋?!可她太能缠人了,老道士大概被她烦透了,便跟她说,若遇到妖魔或是心怀不轨之人以邪术害人,只需拿那黄白之物往其身上一泼,必破其术,万试万灵!老道士说得煞有介事,她也就信了。”它沮丧地耷拉下眼皮,“你说这老道士,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他听得目瞪口呆:“就这样?她还真信了?”
“可事实证明,老道士也没骗人啊。”它瞪他一眼,“不然你们兄弟俩现在可能已经被人镶在船头乘风破浪了。”
兄长冷笑一声:“纵然把整个海中的斗木镶在船上,该死的人,不在海里,也会在别处。”
他脑中浮出楚老板的脸,怪得很,他对这个老头并没有什么恨意,只觉得心头凉得慌——当初宁可豁出自己性命也不愿祸害无辜的人……正因为是这样的人,他们对他全盘信任,毫无防备,甚至在给他挑寿礼时,都是怀着最纯粹的故人重逢的喜悦……也许,他的儿子对他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推翻自己的坚持。
“这么说来,我们倒要感谢那位敷衍了事的老道士了。”他苦笑,“若没有他教会这个‘徒弟’,我们怕是真要被镶在船上了。”
“不光是她胡来,也是我们命大。”兄长的视线顺着刀片上下游走,“老道说得不算错,这法子确实奏效,但能被这个破了法术的,只能是些初出茅庐修为尚浅的家伙。那‘楚公子’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小子,气派大过本事,看起来有几分唬人,说到底也就是那三板斧的伎俩。若非对楚老板毫无疑心,我们也不至于遭了他的道。”他摸了摸拐杖够不够光滑,“不过,他若再多些修行,心性也少几分自大,蔡鲤鲤就算把整个烟州的茅厕砸他身上,也是无用。这次,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豁牙咬虱子碰巧了。”
听了这话,他却越发难过起来:“我们是不幸之中万幸,她却遭了大罪……”
“可能她这辈子就是遭罪的命吧?”熊头不以为然道,“从我遇到她那天起,就没见她有哪一天舒坦过。”
“她拿你当宝。”他看了它一眼。
它愣了愣,说:“我知道。要不是我,她十七岁那年就该摔死了。”
两兄弟的视线齐齐投向它。
“小哑巴把我葬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我化了第二身后,觉得那山洞挺好,看多了人间的繁华嘈杂,能享受到这般清净,倒也舒适得很。”它不慌不忙道,“说出来你们也别惊讶,我这第二身别的本事是真没有,但是,能吃人。”
闻言,两兄弟脸上是整齐划一的不相信。
“人类虽弱,却天生是万物之灵长,而我只要吃掉任何一个活人,就能回到我第一身的状态。”它洋洋自得,“这死中藏生的本领,天下妖怪,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
“难怪你说蔡鲤鲤是你的食物……”可他还是不信,“那你为何这么些年了还是这模样?”
“我为何要回到第一身?”它理直气壮地反问,“再被抓到笼子里?再过上不吃饭饿肚子的日子?不需要吃喝维生的状态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相反,很轻松。所以我索性留在洞里好好睡个觉,睡够了再决定去哪里。”它扭头往窗户里看了看,“谁承想我一睡就睡了好几十年,如果不是被这个笨蛋一脚踩到,我起码还要再睡个一百年。”
“她怎会到你藏身的山洞里?”他疑惑道,“那里应该荒无人烟吧?”
“受不了逃出来的呗。”它道,“她从环州西边的家里一路逃到东边的野山上,我出来才知道,那老臣的宅子已成废墟,四周除了荒草树木野兽飞鸟之外,一个人都见不着。她逃进洞时,脸上挂着伤,鞋子都少了一只,不过踩到我的力气倒挺大。我刚醒来正犯懵呢,一口妖气没控制住,便亮了起来……她却惊讶极了,以为踩到了会发光的宝物。本来我挺生气的,心想要不就是她了吧,老天送我的食物……可还没等我张口,她却捧着我坐在地上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笑出来,对着我说若能跟你一样化成白骨躺在此地,倒也是幸事一件。我以为这个人有病……瞬间就不太想吃她了。”它认真回忆着,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也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忽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个男人的声音。她一听就打了个寒战,想都不想便往更深处跑,这山洞地势复杂,有好几处颇深的断层,幸好她手里拿着我,不然摸黑瞎跑的话,恐怕真就遂了她的愿变成白骨一堆了。”它哼了一声,“都怪外头那男人,要不是他把蔡鲤鲤逼到我这儿来,我还能过我的舒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