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她又摸了摸猫的头,然后,往令舒望身上投去最后一瞥,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点点遗憾。
桃夭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也许多给她一点温度,她离开时会舒服一些。
可是她太凉了,比冬天结了冰的湖水还要凉。
终于,她的手,从猫头上滑下来。
午后的暖风从外头悠闲地钻进来,扫过窗下的桌面——一张写了字的纸顺势飘下来,晃晃悠悠地落在桃夭面前。
桃夭拾起来,是她的字——
“那夜我在京城的房顶上,看着脚下的一片繁华,万家灯火,甚是美好。可我也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那万家灯火中,无一盏为我而亮,处处炊烟里,无一人在等我归来。从生到此,我竟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哪怕一次。”
短短几句话,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脆弱的东西碎掉了。
纸在桃夭手里被攥成了团。
猫伸出爪子,放到那只永远也不会再抬起的手上。
她所经历的,并不是一个女人与男人相爱又背叛的俗套故事,彻底击垮她的,也从来不是区区一个令舒望。
桃夭历来不喜欢把自己活成备选项的家伙,总认为把命运交给别人来选择是一件特别蠢且吃亏的事,在她的规则里,没有谁放弃谁这样的事,不过是缘分尽头的各奔东西罢了,当时的难过就留在当时,绝不影响未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起被所谓的“抛弃”砸到地上爬不起来的家伙,不过是自己把选择的机会扔掉的可怜虫罢了。
可是对岸鱼,她责怪不起来。
毕竟从云上的树海里落下来的不是桃夭,在镜子里独面死亡与绝望的不是桃夭,在快要断掉的秋千上看着那个男人走远的人,也不是她桃夭。
她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可是当她鼓起所有勇气与力量,以为可以得到一些不敢想的美好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突然又告诉她,抱歉,这些不是你的。
妖怪裂开的心,也不是每回都能拼凑回来的。
还能怪她什么呢?
越来越多的碎光从岸鱼的身体里飘出,在她与令舒望之间漂浮成一场无声的告别。
只是在某一天认识了你,然后在某一天离开了你,无谓对错,不过缘浅。
猫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些在飞舞中渐渐消失的光。
它带出来的家伙,终究还是不肯留在镜子外的世界。
但是,它真的不后悔。
起码它给了她一次回来的机会。
现在,它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只有她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在歌声里发光的模样。
明明在哪里都有你可以站上去的地方,可你不去。
好可惜啊。
“她在你身上写了什么?”桃夭问。
“最好的十年。”猫别过头去,拿爪子偷偷揉了揉眼睛。
桃夭拍拍它,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拿起了那颗仍在令舒望心口上闪烁着的珠子。
尾
傍晚的河边,桃夭背靠着那棵听了太多故事的树,望着河对面的晚霞。
“令家人都醒了。”柳公子走到她旁边,“令舒望也醒了,不用变石公子了。”
桃夭笑笑:“药效来得挺快。”
“真的什么都不跟那家伙说吗?”柳公子问。
桃夭摇摇头:“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总觉得……”柳公子皱眉。
“觉得他不该如此轻松地落个安然无恙的结局?”桃夭挠了挠鼻子,“虽然我也相当不喜欢这个出尔反尔的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段男女之情,硬要说他罪大恶极,也只是对那条鱼,能管他讨回来的,也只能是她,不是我们。”
柳公子摇摇头:“还讨什么呀,鱼都没了。”
“也不算完全没了。”桃夭狡黠一笑,“毕竟他吞的是她的命珠,我在救他的命时,顺便加了点别的药。”
“不是什么醒来之后不穿衣服乱跑的药吧?”柳公子挑眉。
“小看我。”桃夭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欣赏夕阳,“今后,他的每一场梦里,都有她。”
“哦?”
“无论他是想忘记还是不想忘记,我要他到死的那一天,哪怕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也要记得自己曾经爱上过一只妖怪。”一片金红落在桃夭的眸子里,“要记得那个叫鱼丸的孩子,记得她爱吃的果子叫凤尾果,记得他就在这棵树下亲口说过,要娶她为妻,要给她一个未来。”
柳公子沉默片刻,点点头:“也好。”
猫从树背后走出来,蹲到桃夭面前,伸出爪子:“盖吧。”
桃夭嘴角一扬,伸出手说:“虽是早说好了的,但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遍,盖了章,便是你心甘情愿同意做我的药,今后无论我要你身体的哪个部分,你都要毫不犹豫地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