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越来越空,脚下却越来越重,上下两个部分即将各奔东西的感觉狠狠割裂着她。
这条路可能走不完了。
她捂住心口,又坚持着趔趄了几步,终是倒在了地上。
天上的月光像掉进了池塘里,不安地摇晃,四周的房舍也融化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没有人经过,无人会发现她,也无人会靠近她。
时间已失去了意义,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凉的地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期望。
可是,翅膀的扑棱声打扰了她的安静。
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纸鹤落在她面前。
“病啦?”纸鹤灵活地低下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像个分不出性别的小孩子。
妖怪?
她都没兴趣问它是什么,只梦呓般道:“疼得很……”
“那便是病了呀,我早知道了。”纸鹤说着,又绕着她走了一圈,“起来吧,我看你还能走,带你去瞧大夫。”
是病入膏肓时的梦吧……
“起来起来快起来!”纸鹤催促。
尖细重复的声音像个咒语,她听了,吸了口气,慢慢爬起来,确实还能走,因为痛的是心口不是腿。
纸鹤慢悠悠地飞起来,在前头带路,让她跟上。
她看着夜色中那一团明亮的白色,竟毫无拒绝的意愿,甚至想主动跟上去。也许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求生欲。
四周的景色始终不曾清晰起来,这条路比她预想中还要长,她偶一回头,走过的部分竟都消失在了灰黑的混沌中。
再走,一顶白色的轿子等在前头,轿前挂着一盏写着“医”字的白灯笼,幽幽白光在黑暗里太显眼,反衬得这顶轿子有几分高高在上的阴森,竟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一阵风拂过,淡淡的药草气息迎面而来。
纸鹤飞上去,落在轿杆上,说:“使君,病妖带到了。”
她停在离轿子十步开外的地方,呆呆地看着这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有气无力道:“你们是大夫?”
这时,不知从哪里又飞出来几只纸鹤,仆人般从外头将轿帘稍稍掀起一些。
她抬眼朝里头一看,从有限的角度里只见到轿中人的小半张脸,那可能还不是脸,只是一张木头面具,面具上露出的一只眼睛,却比那灯笼发出的光还要亮,有洞穿一切的精明与自信。
很快,轿帘被放下,里头的人消失在一片雪白之后。
她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轿子里传出个轻轻淡淡的声音:“既遇到了,便说说哪里不适吧。”这声音,比男声少了几分刚毅,又比女声多了几分低沉,虽然难分雄雌,倒是颇为悦耳。
她呆看着对面,似乎很久都没有谁问过她冷不冷,饿不饿,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声音却让她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关切,不由自主地就想把自己所有的难过都说出来。
“心口疼,很疼。”她说。
一条白色的细丝从轿中飞出来,轻轻缠在她的左手腕上,凉凉地蠕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到她的皮肉里。
片刻之后,细丝飞回去。
“倒是死不了。”轿中人道,“无非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愣了愣。
“明明满心怨愤不甘,非要强颜欢笑,以麻木当作无欲无求,实则千万思绪不得疏解,堵在心口哪能不疼。”轿中人似在轻笑,“你一直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却不去要,自然会生病。”
闻言,她心下一坠,身子不禁晃了晃,无力地坐在地上。
知道却不去要……
她知道吗?不不,她还能去要什么?在他的家族前程与她之间,他还是没有选她。他娶了另一个女子,还与她生下了孩子,他是喜欢他们的,对他们展露出的温柔与关怀没有半分虚假,也许在那之前,她从他眼里读到过的所有真诚也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呢,从今以后,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任何与她有关的留存,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他给过的每一个承诺,都会像灰烬一样散去。
她哭了。
不想还罢,一想起便如波涛翻涌,无法遏制。
“我以为他是人类中的另类……我以为,他会选一个有我的余生。”她擦去泪水,又笑出来,“可他的心,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坚定。”
“这便是治你的药了。”轿中人又笑,“那就给他一颗坚定如石的心,让他重新选一次吧。”
她苦笑:“不可能的……他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人。一切都来不及了。”
“取活石固三只,吞服,以命珠之力炼为药汤一滴,喂服于凡人,三十日一滴,三滴之后,凡心必坚,余生只念施药之人,外力不可分,可达君之愿也。”轿中人缓缓道,“我开与你的药方,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