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但打铁了得,青崖寨里哪些布置有欠缺的,他也能一一指出并提出建议,除了把引水入寨的水渠调整到更合适的方向与角度,得闲时还给大家做了大风大雨都吹不灭的“长明灯”,顺便改造了风水鱼的鱼缸,让换水变得更方便。总之,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愿意花心思去琢磨,总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好了。
大当家太喜欢他了,说好一个月就放人,结果都两个月了,还是拿各种理由软磨硬泡地将他留下来,而且还给他加了一项工作,说他字写得好看,写勒索信之类的事也都交给他来办……铁匠也是哭笑不得。
铁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院子里教小姑娘弹琴,轻柔的琴声中,她专注又温婉的神情,点亮了四月间的春光,微风撩动她长而微卷的头发,带过若有若无的香气。小姑娘弹得很不错,她听着听着,便顺着琴音哼唱出来,一唱一和间,天衣无缝,委实动人。
他像是被粘住了一样,谁喊他都不行,他不想走,想一直听下去,想把对面那个衣着普通却无比明媚的人仔细记在心里。
可是,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姑娘,怎么才刚教完琴,就忙不迭地跑去鱼缸那儿,挽起袖子一边洒鱼食一边喊着吃饭啦吃饭啦,都有吃的你们能不能不打架了?除了喂鱼,她还不止一次在给大当家心爱的花花草草浇水时掌握不好分量,把房间弄得像遭了水灾一样,然后在大当家的大呼小叫里赶紧拿了帕子去擦。遛狗时的她就更麻烦了,每次都像个疯子一样在狗屁股后头追,好不容易将它们撵回来,自己也成了个满头大汗满脸灰的土狗……跟弹琴唱歌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每次见了她,无论她当时的模样是仙女还是土狗,他总是会情不自禁笑出来,不是嘴角,是从眼里笑出来。她觉得这个铁匠也是奇怪,无端端地怎么每次见了她都笑,被绑来当苦工还能这么高兴?!
这时,他发现了她,笑道:“回来了?”
她迎着他的眼神走上去,低头摸了摸福禄的脑袋:“嗯,回来了。你又帮我照应它们了……”
“我看它们着急出去玩耍,你又不在,就顺便陪它们玩了。”他笑道。
“你还帮我喂了鱼,换了水。”
“也是顺手,不然你教了琴又要忙忙慌慌了。”
“我那天不小心把大当家最喜欢的杯子摔了,他罚我抄五百遍《道德经》,你也帮我抄了……”
“我见你抄睡着了,我正好也没别的事,就当练练笔了。”
她看着他总是笑盈盈的眼睛,叹气:“你把我该做的事都做了,让我去做什么呢?”
“放心,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弹琴。”他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又白净的牙齿,“走,回去吃饭吧。”
他举着皮球往回走,福禄双全赶紧跟上去,高兴得又蹦又跳,尾巴都摇出了重影,这……她陪了它们那么久,都不见它们对自己有这般听话亲呢。
“那个……”她突然叫住他,作为青崖寨同病相怜的“外来者”,她好奇地问他,“我怎觉得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他停下来,夕阳把今天最后的光彩送给这个一脸笑意的男子,让他本就优秀而深刻的轮廓被光影修饰得更完美。他伸了个懒腰,挺拔修长的身形在慵懒里透出几分调皮:“你好像也并不想逃走啊。”
她愣了愣,老实道:“是的,我觉得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大多数时候都很清闲自在。”
他走回到她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小女子,压低声音说:“可这到底还是个山贼窝。”
她点点头:“我知道。”
“始终是个危险且难长久的地方。”他下意识拈走粘在她头发上的一片碎叶,“你还是要有个长远的打算。”
“如果留不下了,走就是了。”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放空,好像又沉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中,“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山贼窝还不危险?”他笑出来,“你这连狗子都撵不上的小丫头,口气还不小。”
“危险的话,你怎么不逃?”她回过神来,有些不服气,“我看你跟这里的人差不多是称兄道弟了。”
“称兄道弟也不妨碍替天行道。走吧,去晚了好吃的又没了。”他将皮球往前一扔,狗子们飞快地追了出去,场面好不热闹。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一个还十分年轻的铁匠而已,充其量长得好看些,个头高一些,能拿什么底气在山贼窝里替天行道?
之后的日子,铁匠除了自己的分内事,依然有意无意地帮她料理该她去完成的工作,一开始她觉得这个人奇怪,渐渐地,也习惯了有他存在的每一天,如果哪一天没有碰到这个见她就微笑的男子,她还觉得缺了点什么,毕竟在青崖寨里,好像只有跟他能聊得稍微多一些。他好像去过许多地方的样子,除了打铁还知道许多别的有意思的事,也乐意说给她听,还说在某座城的东边,有一块像镜子般的湖,四季的景色交替映照在里头,比画还好看,尤其那湖里还有一种花背鱼,随便一煮就是人间极品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