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教徒皆是身穿黑袍眉坠红玉,看不出是哪个路数的打扮。
“师兄游历时见过这样的人么?”
姬扬细细深思,许久道:“没有。”
“但是……”他露出犹豫的神色:“小雾,我怎么隐隐觉得,这里面混着道家和魔教的弟子,来路不纯。”
他误入魔界数月,杀戮沙虫之后更对那股魔气有种本能般的直觉。
而这些身穿黑袍的中层弟子里,有些执礼法度时走得天罡步一看便是幼学法家。
“按惯常的规矩,正邪两立,上有尘间下有魔界,这地方又算什么?”宫雾小声说:“难不成是什么三不管的流氓土匪悄悄找了个地方,聚在这里自立城寨了。”
正猜测着,涂栩心那边探清了前路。
“你们顺着右路飞上来,有一对虎头鹤翼灯守在侧殿前,往东绕就可以进正殿。”
“师父见着这地方的主人了?”
“唔……”涂栩心苦恼道:“我活了小几百年,没见过这。”
宫雾好奇心更胜,忙挥动蝶翼飞到更高处,按他的引路找了过去。
原来山间密道是通着这无名教宗的侧门,最中央的大殿在更高处。
这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除读经祝祷声外信徒们多用手语交谈,满脸都是敬畏。
有成队的教徒怀里抱着襁褓,摇着转经筒踽踽而行,很难猜测他们怀里的几十个婴儿是什么来历。
姬扬察觉到她的视线,示意她看向旁侧八角亭的斜梁木。
“虽然没有蛛丝,但你看这做工和老旧程度,恐怕这地方有近百年的光景。”
涂栩心守在正殿的飞檐空隙里,见徒儿们相继过来,扑棱着过去。
“你们顺着暗路走,殿里有四五人在值守。”
他引着他们看更远处悬桥飞瀑外的山崖石刻,上有‘无玄’二字,笔力遒劲。
正殿牌匾为‘终归极乐’,门外水潭里有深蓝莲花开在灯烛下,如幽然暗火。
按世间规矩,洞府宫城的正殿正宫都应是主位休憩坐镇之处。
宫雾辗转着飞入正殿门口,跟师父一样看得怔住。
这附近几个偏殿都有不同人物,大致能猜出都是教宗里的厉害人物。
正殿里一无宝座长桌,二无神像画轴,竟是放着一枚银蛋。
有鸡血石、青金石、玛瑙、水玉等八般宝物打成了六角蛋托,将这枚蛋固定在阵法的中心。
而正殿里符画繁杂的阵术,单从规制用料来看,绝不比金烟涡先前的大阵来得逊色——
也有可能正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这银光粼粼的巨蛋,光滑明亮得能映出附近人影。
按各类书册比对来看,它不是凤凰蛋,螣蛇蛋,又或者什么灵兽怪妖诞下的卵。
那蛋上用灵纹誊画着先前锦毯上他们见过的神灵之像,且顺着其中纹路辐射向外,自银质蛋壳到八宝团座,至向外的地砖墙画,丝丝缕线均是牵连不断,好似万物宇宙的正中心。
宫雾打了个激灵,突然道:“师父,这地方是不是在五洲四海的正中央?”
涂栩心有点茫然:“……好像是?我风物志看得偏少。”
“此地在世间怎会没有半点风声,”姬扬沉声说:“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等再回到月火谷内,严方疾已经是等得心急如焚,担心他们如同先前那样又出了什么篓子。
阚寄玄老太太仍在气定神闲地喝着土豆汤,伸手揉着豹子脑袋。
“都去瞧了些什么?”
姬扬看向殿中个人,跟师父对了个眼神,大致讲了全程见闻。
他耳聪目明,记得许多信徒念祷的经文字句,还画出好几样物事的大致样子。
众人围着看了许久,面面相觑。
……中原有这么个教宗?
既然有上万门徒,为什么不开山传道,反而藏得这样深?
等姬扬说到黑袍红玉时,殿中有瓷盏被捏碎的一声脆响。
“红玉?”
阚寄玄冷然而笑:“他们眉间都坠着什么样的东西?”
姬扬接过小师弟递来的毛笔朱砂,略一回忆画出式样。
像是有银弦穿过,浑圆一颗坠在额际正中。
昊乘子虽是开谷创派的散仙,也从未见过这般打扮,看得微微皱眉。
“若是能查出来是哪里来的玉石,兴许能查出些线索。”
程集唤徒儿取来自己的珠宝匣子,仔细道:“岭南多玉石,我自己也收了些南红珠、血脂玉,你看可是这样的质地?”
宫雾拈起一颗掌着灯细细的看,只听那老太太又笑一声。
“这哪里是玉石。”
“你们这些名门大派的,见惯了正经东西。”
知白观众人先前便听闻这魔头的威名,看向阚寄玄时眼神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