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在谢大学士油盐不进地推动下, 姬祈继续说:“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 则使民以食出, 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 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 重强。①”
姬赤华将阿四拢在身前坐好, 解释道:“商君认为, 庶民贫穷,就会有为生活富裕出力, 庶民努力获得了财富就会贪图安逸, 这样放纵的人多了就会成为国家的蛀虫。因此, 庶民富裕了就不会任由驱使。为了整治这种乱象,就要让庶民拿出粮食代替劳役,那么庶民就不会有贪图安逸的机会, 庶民不偷懒,国家的蛀虫没有萌发的机会,所以, 国家富有并让庶民保持贫穷,这种方法能够使国家越来越强盛。”
“这是不对的……”阿四的心情很奇妙, 这番话似乎解释了很多东西,她好像了悟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姬赤华的眼角陷下一抹笑痕,她将下巴磕在阿四的脑瓜上, 重复阿四的话:“这是不对的……但哪里不对?”
这个问题超出阿四的脑瓜范围了,她气鼓鼓地说:“人有所付出就要有所得到, 轻易地剥夺别人理所应当拥有的东西,这和盗贼有什么区别?”
“哈,阿四说到点子啦。”姬赤华双手一拍,十分赞同,“这正是姬祈和师傅之间的分歧,师傅崇尚儒家,而祈娘认为自古以来的国君只有嘴上说的好听与难听区别,实际上都是大盗。”
阿四挠头:“这是哪家的?”
姬赤华回:“或许是道家的?庄子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说完又看向姬祈,似乎是在问她的想法到底源于何处?
大周惯常称皇帝为圣人,姬祈虽然不问外事,但也不是傻子,她当即否定:“我倒没读过《庄子》,不过是看些古书有感而发罢了。至于阿四所说的‘理所应当’,这人间的道理也是人定的,说来也是没意思。”
阿四明白过来,姬祈和谢学士的冲突在于见解不同,而她刚才算是赞同了谢学士的看法。
这可不是她来的目的,阿四立刻调整方向,做一颗哪边风大哪边倒的墙头草:“那祈阿姊的话也没有错呀,既然都有道理,那么还有什么可争论的呢?”
“就是因为都有道理,才没必要只取用一个呀。”姬赤华修长的手从两边捂住阿四的脸颊,不出她预料,果然是柔软有弹性的触感。
皇帝的意志就是世上最大的道和理,就连礼法也大可抛弃在脑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从没有理所应当的属于庶民的东西。
历朝历代赋税、劳役……具是层层盘剥加诸于庶民,满口仁义道德的统治者和嘴脸丑陋的盗贼从本质上来说,没有太大分别。无非就是一个制定规则,通过庞大的制度软刀子割肉地剥削。而另一个直截了当地夺取了无辜人的性命或财物。
这一点谢学士也好、姬祈也好,她们并不多加争辩,心知肚明。
但有秦朝暴政恶名在先,后世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乐见自己的统治亡于治下的庶民之手,自然要用一些柔和的手段、宽和的条例装饰一下、对庶民稍加安抚。例如汉朝高祖初与乡亲父老约法三章,在汉朝成立后依然沿用的是加以修改的秦律。
汉朝就发觉了儒家学说的妙处,以儒士治国,柔化了社会矛盾。
姬赤华笑意融融地提点:“我们学《商君书》正是要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要以史为鉴,明白商君一道的不可取之处。谢师傅并非是看不惯祈娘的见解,而是她太过‘黑白分明’,两样杂糅到一处用又能怎么样?嘴上何必说的那么直白。”
这话可比姬祈的辩驳令人难堪的多,幸好谢学士也不是有信仰的儒家学者,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要是谢家几个老不死的棺材板在,一定是要脸红脖子粗地和姬赤华大吵一架。
谢学士轻咳一声:“好了,既然祈娘已经把《商君书》读明白了,这堂课不上也罢。”
弘文馆的学生们不止要学文还得习武,阿四揪谢大学士衣袖,仗着对方的看重,硬是将姬祈赖走了,“姑婆,就这一回,我想找祈阿姊玩儿,下回再不来打搅的。”
这话说的,哪里有人舍得拒绝,至少谢学士不行。
她最终允许了不好学的聪明学生跟着另一个不好学的学童一起出去玩。
倒是坐的远一步的姬宴平眼睛盯的都要冒火了,果然有新人在前,阿四是记不起苦学的小阿姊的。
姬赤华反正过了年就解脱了,她瞧妹妹那副样子就笑:“祈娘早些年在宗庙都学过的,就是学的偏门些。你早些年和阿四一般只顾着玩了,这几年谢学士是绝不放手的,就是阿四来求情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