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姬无拂毕竟是皇子,她不会因为名声而失去官位、爵位,而孟长鹤才是那个修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的人。
姬无拂打断了孟长鹤话:“不必多说,令全军传颂,凡是靠近三丈内者,杀无赦!”
卫士由内及外复唱,先是参差不齐,第三遍时异口同声:“三丈内者,杀无赦!”
福州远离京畿,此地庶民未必通官话,但冲天的叫喊声还是震慑住了老弱流民,停步不再匍匐上前,而是趴在地上祈求怜悯。
整整三刻钟,空气中只有老弱嘶哑含混的祈求声响。后面的流民还在观望形势,姬无拂却不能留在原地仍由对方拖延时间,等到天黑之后对方看不清人,如果随意冲杀起来,自己这边肯定也要乱。
姬无拂再下令,抛弃三车粮,将马匹系到其他马车上,再把马车聚集起来,慢慢向南方走。流民手中难以收集兵器,弓箭数量必定有限,总归她们的人数上是拼不过的,不如一直向前走,尽可能地在今晚走出一条出路来。
车队在卫士护持下,先缓慢地绕过老弱流民随后加速前进,老弱流民中还有要起身追逐的,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一支羽箭钉入地面,湿润方寸土地。
由此作为警告,流民果真不再上前,而是将目光投向遗落在原地的三车粮食。老弱能被驱赶出来作为诱饵,平日里也是仍由打骂,衣食无着。凭流民的人数,这三车粮食,如果此刻不去沾一沾,往后也落不到他们的嘴里。有一个动身了,其余人立刻跟着转头扑向粮食,不顾麻袋中豆米干燥,直接往肚子里咽,混个肚饱,再多活几天。
在山间观望的流民也终于按捺不住,如果此刻不出手,天就要黑了。
此起彼伏的土话中,一群群人冲出来奔向车队。先冲出来的奔赴能吃进肚的三车粮食,后面跟上的自知赶不上趟,奔向车队试图浑水摸鱼。
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流民中的每个人心底是不是真的想和朝廷做对,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是姬无拂的敌人。一如姬无拂方才所言,只要靠近三丈之内,就会被卫士砍下头颅、刺中脏腑。
手中拿着棍棒树枝的瘦弱流民,对上装备齐全的正规军,注定是无需多想的结局。
但卫士也有疲惫的时候,流民赌的就是人数众多。
孟长鹤手中不断发出羽箭,密集的流民数量,闭着眼也能射中一二。姬无拂侧耳在听,死亡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有流民在奔逃了。被裹挟着冲下山,却不代表人都是甘心送死的傻子。只要阵型不乱,不出两个时辰,流民就会在恐惧中离散。
校尉本来是要站在第一线为下属做表率的,奈何她一动,秦王就蠢蠢欲动。校尉在秦王动身那一刻抓住了秦王座下马匹的缰绳,苦苦劝慰:“大王切莫以身犯险,留在原地吧,等到支应不住,大王再上。”否则有个好歹,她可怎么回去交代啊。
姬无拂横眉道:“哪有你们上前拼杀,主君却留在后面受保护的道理?”
主君不是将军,肯定是留在后方镇守军心的啊。
面对秦王的歪理邪说,校尉无可奈何,眼下情况危急,秦王最大,就算她此时说头顶的月亮是方的,校尉也不能反驳。
混乱之中倒下的流民堆叠一地,人血或许比水更能滋润田地,卫士踩踏时隔着靴也感受到黏腻。毫无纪律的流民逐渐散去,他们大多只是比老幼更高一层的马前卒,后面上来的才是能称为军的流民兵。
姬无拂将陌刀头向后一甩,脸上露出一丝奇异地微笑:“那个应该就是流民帅了吧?”
从前,她多作为旁观者,从未想过要亲自夺取过任何人的生命,见到喷溅的鲜血总是心有畏惧。就连广州司马,她也高抬贵手留给律法惩治。
可是事到临头,她的手却在兴奋地发颤,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名正言顺地掌控、剥夺他人生死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她在期待刀锋饮血。
第259章
当她迈过心里的那道槛——善良、守序、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杀人就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人不会比野兽更凶猛,生命也只有一回,姬无拂骑着高头大马, 在卫士的裹挟下冲入敌军, 长刀剁下流民兵的手,残肢落地血液飞溅。她的马匹身上的盔甲都比流民兵手中的刀斧更坚硬, 借着马儿奔走的力气冲杀流民兵, 无人可挡, 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性命。
姬无拂当然可以坐在卫士身后, 被保护着、无辜地目睹流民兵帅的溃败,但她不愿意。这些生命、这些人是因她而死的, 她理当亲力亲为, 从中汲取教训。同时, 她也要给流民帅一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