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是煎熬。
她先前并不觉得很饿的,现在这股饥饿感却叫嚣着清晰了百倍。
过了好几分钟,卫鱼取下用来封口的叉子。顿时,空气里原本就染上的泡面味道又加深了些。
卫鱼撕开最后的调料包,将酸菜放了进去。
盖住。
先前溢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后化掉,变成了一颗颗小而晶莹的水粒。
安静地等待了一分多钟,卫鱼撕开泡面的盖子。一股股热气越发汹涌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用双手端起泡面,递到方令越面前。
卫鱼: “方老师,你吃。”
方令越望向卫鱼。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白雾。她的脸颊在雾气之后,明明是模糊的一片,笑容却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
沉默片刻,方令越掀起泡面的盖子,雾气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下,他看见的便不再只是水雾了。
卫鱼被方令越这样盯着,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前递了递手,泡面桶几乎就要贴到方令越的脸上了。
她吸取了面包的教训,说: “这个我吃过,好吃的。”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泡面。下一秒,却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卫鱼面前。
方令越: “吃完。”
卫鱼愣了愣,回答: “······好。”
卫鱼重新掀开盖子。这下不仅是脸颊,连眼睛也变成氤氲的一片了。卫鱼低下头,盖子半开着,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她慢慢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热气从口腔进入,慢慢地滑落至胃部。原本冰凉的胃,借着热气的慰藉,变得越发的充实满足。
吃完了面,卫鱼用双手端起泡面桶。
一滴也不能剩。
这是习惯,也是长久以来她的生活。
卫鱼朝后仰着身体,头也一并向后仰着。喉咙上下缓缓地起伏着。
方令越别开眼。
他原本平静地心蓦地染上了一层燥热,挥之不散。
卫鱼放下泡面桶,语气里带着一点笃定和认真, “方老师,真的好吃。”
这次,她真的没有骗他。
方令越没有回答她。
重庆的夜来的悄无声息。前一秒还带着微光的天空已然被黑色覆盖。他望向窗外,贫瘠的土地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他知道的。
他的眼睛在这里。
而他不在。
后面的好几个小时,两人彼此沉默。耳边除了偶尔飘过来的短暂笑声外便再无其他。
列车十点熄灯。
卫鱼九点左右就撑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腿已经软到不行。洗漱完毕,卫鱼找到自己的床坐下。她脱下鞋后,规整地摆放在床下。
卫鱼刚准备打开被子。
“上去睡。”
卫鱼愣了几秒,从包里掏出车票。
“上去。”他再次强调。
这次,卫鱼探出整个上半身,头高高地抬起。愣了好几分钟,原本递出去的手在空中虚放了放,又收了回来。
卫鱼脸上有些尴尬, “方老师,”
方令越听到她的声音,再联想到她之前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他就不应该存半分心思,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忘记一个人。
卫鱼套上鞋,规矩地站着。
“17a,在这里,下铺。”
方令越: “我知道。所以你上去。”
卫鱼: “······我在下面。”你看,连车票上都是这么写的。
方令越似乎并不太想再跟她理论下去,语气变得越发僵硬。
“上去,或者别睡。”
卫鱼下意识地往后退, “······我上去。”
上铺很窄,她甚至直不起腰,只能爬到枕头的方向。卫鱼脱下外套,整个窝进被子中。
她习惯性地脸朝里,身体蜷在一起,一只手枕在头下,贴着耳朵。而另一只手则缩在胸前。
枕头上有很重的烟味。
她每呼吸一次,那些烟味就顺势进入她的鼻腔。她接着再呼吸时,连太阳穴都被熏得生疼。
熄灯后,这股烟味奇怪地扩散至四周,包裹住她的所有器官。她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咳嗽了几声。
即使如此,睡在她下铺的方令越仍旧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每一次颤动。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向他。
四周安静下来后,方令越便再没有睡着。黑暗中,只有他窸窸窣窣地穿衣声。
过道里很黑,没有一盏灯。
方令越走到车厢尽头处,站在列车入口旁。
他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寄靠在车壁上。从身后传来的冰凉触感通过脊背传达至四肢百骸,直到全身血液降至冰点。
方令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四周静谧地吓人,只有火光肆意地燃烧。直到机身滚烫,他才熄灭火光。
骤然黑掉的空气中,他的呼吸声却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不用很久,他就会将自己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