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昕安静地思考,魏京岚也不催她,二人在秒针的声响中兀自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迟昕才拿起手机将往事摊开。
“我小的时候有个很不错的玩伴。”
“因为年纪小, 拉过勾就觉得她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了。”
“我对她说了我的秘密,那大概是……当我确定是秘密之后, 第一次对人倾诉。”
“她最初觉得惊奇,以为我在诓她,反复确认之后就开始疏远我, 甚至……嘲笑我。”
迟昕永远都忘不了年幼时期,最好的朋友捉着她的手臂, 拉着她与别人大声说她脑子有病的场景。
她手臂上都是被指甲刮伤的红痕,有的地方还渗了血, 又刺又痛。
后来还是她说自己开玩笑,她有通感症这件事才逐渐被其她人淡忘。
可那种被人当作异类嘲笑的记忆,在迟昕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然知道是秘密,就最好去做一辈子不去提及的准备。”魏京岚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或者怜悯的神色,“提及了,就要有承担它不再是秘密的勇气和定力。”
在对自己的认知方面,迟昕一直是幼稚的,少时遇到点挫折,尹轻辞对她宠着护着还来不及,哪里会给她讲这么强硬的一时间令人难以接受的道理。
于是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你说的有道理。”
魏京岚双手交叉端在身前:“很难以接受?”
“从没有人这样教过我。”迟昕如实道。
魏京岚似乎勾了下唇角,又似乎没有。她的表情很清净悠远,迟昕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不禁想,魏京岚小的时候会不会因通感症遇到同样脆弱的时刻,那时候她会如何做?
她这么想,也这样问出来。
“我没有这样的时刻。”魏京岚坦言道。
从小到大,想挖她家私密逮她家马脚的人一直不少,这些人都恨不得找到动摇她家的方法,只可惜从未得逞。
崔枢和魏芸商的地位不允许她们轻易信任依赖别人,魏京岚耳濡目染,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她本就寡言,即便有恐惧和怯懦的时刻,也都自己扛着,唯一一次栽了跟头,便是在迟昕那里。
但现在想来,也是她太过自负,未经历太多便过早地将迟昕划分到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范畴。
就像崔枢和魏芸商对彼此。
只是,人一生得遇相敬相知,携手共进退的爱人本就是件不可求之事,说到底,还是她太冒失。
“那你……没有哪一刻想寻求大众的理解和认同么?”迟昕顺着自己的心意问。
魏京岚想了想,反问:“我为什么要去寻求别人的理解与认同?”
迟昕不知道该怎么接,干脆沉默下来。
“别人的理解与认同并不代表我做对了,更多的是希望我的所作所为能符合她们的设想。但很可惜,我自小遇到的大多数人,并不会设想我走积极正面的方向。”
魏家和崔家的积业,最终会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太多伪善的人盼着她犯错走歪,只有这样,日后别人才有可乘之机。
像她这样权贵之家的继承人,守住本心更重要。
“我没有从众心理,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自有明辨是非的人来响应我。”
魏京岚说这话时,并没有站在金字塔尖的傲慢情绪,而是久居高位的气度。
在迟昕还在做身中客时,她已经跳出了固有的思维,去寻自己的身外身。
多年来的困惑被解除,让迟昕有茅塞顿开之感。
“谢谢你。”她诚心诚意地向魏京岚道谢。
“夏医生客气了。”魏京岚颔首,算是应了她的这声谢。
“那你呢?”迟昕没有忘记当下的情况,是她需要开解魏京岚,而不是魏京岚来开导她。
“我?”魏京岚微微撑着自己的额角:“我没遇到过什么在心里始终过不去的伤痛。”
迟昕眸含讶异地望向魏京岚。
作为魏家和崔家的掌上明珠,魏京岚大概没遇到什么受伤的时刻,也正因如此,她们之间那段不对等的感情才会更加令人难以释怀。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听魏京岚细数她们感情中的问题,但没料到魏京岚却对她说,都过去了。
过去了,不代表她填补修复了魏京岚的伤痕,而是代表……魏京岚愿意放下了。
比起前任,迟昕更害怕作魏京岚的过去式。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齿,但……却是她仅存的希望。
“真的……没有么?”迟昕不死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