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女人声音柔和,“我叫丛绻。花丛的丛,缱绻的绻。”
循光被面前这位阿姊的笑恍得失神,呆呆了好久,直到衡阳发觉不对轻拍了拍她才急急回神。她脸红不已,嗫嚅小声:“丛姊姊好...”
“......”
沈缜失笑。
这小姑娘,怎么还差别对待呢?
衡阳也忍俊不禁,她瞧了瞧外间的天色,看向眼前二人:“两位居士今日不若留宿本观?”
沈缜点头:“劳烦道长了。”
三人旁边,循光已压抑不住喜悦之情,小脸红彤彤的,不停地瞅丛绻,半晌憋出一句:“丛姊姊,我们去吃饭!”
她说完又想起些什么,补救性地看沈缜:“沈居士也一起!”
“......”
沈缜再次哑口无言。
她笑了笑,答:“好。”
一旁,刚点了点头马上就要被循光拉走的丛绻偏眸瞧了这人一眼,二人视线相撞,须臾,齐齐撤开。
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沈缜轻声开口:“道长们将她养得很天真烂漫。”
取的名字亦明显寄予了深深祝福。
衡阳立在她身边,应:“总要尝过苦果,才知世间没有后悔药。”
她这话意味深长,沈缜转头看过去,目光落在那花白的双鬓,心下多了两分思量。
**
第二日,午膳小憩过后,沈缜约了丛绻去溪边散步。
这条小溪一路蜿蜒下山,源头是山上的一汪清潭,流着流着逐渐隐入山林间。现下冬日时分,溪水被冻住,岸边尽是浅浅的雪,一片晶莹雪白。
她们来到一处开阔地。
丛绻停下脚步转身,沈缜跟着她的动作也停下,但没有那么快。以至于很险的,两人几乎撞上。
沈缜眼底晃过丝笑意,往后退了半步。
丛绻很明显有话要说。
她没有让沈缜等待太久,轻飘飘睨了眼这人,再看她们中间隔着的距离,慢慢向她背后的覆雪群山靠近了些,然后直白问:“关于衡一姑娘,你想要做些什么?”
沈缜扬唇:“绻绻以为我要做些什么?”
但话问了出口,她随即意识到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她正在“追”丛绻,这般反问句可不会讨人喜欢。于是立即咳了咳,赶在丛绻出声前全部交代:“我准备针对一下衡一姑娘曾经的夫婿家。”
意料之中的答案。
丛绻沉默了会儿,眸色渐渐复杂。
她没有刻意掩饰神情变化,沈缜看在眼中,也不点破,只等她继续来问。
果然,女人半晌后开口:“刘头村之事后,人间对于仙门的声讨声愈大。你的做法,几乎是在逼着仙门插手人间事。”
“是。”沈缜颔首。她本意就是如此,没什么不好承认。
“可......”
丛绻想说天道因果,但思及听到的衮州近况,终究哑了声。
四目相对,沈缜弯了眼眸。
她站久了很累,于是随意看了看,撩起衣袍便在一颗还算大的石头上坐下。坐下后仰头,眯起眼睛避开直视日光,又这样看着沐浴在日光里的丛绻,道:“七八年前,你初初修习道法之时,我为你布置了一份课业——
如何令九月的菊花三月盛开。”
“绻绻,你做到了。”
丛绻的确做到了。
她为冰灵根,擅用水与寒冰,历时两月,几乎是日日守着菊花,想了许多办法,最后调节温度水分,当真养出了三月开的菊花。
那时候,她对灵力的运用通过这份课业大有提升,便只以为对方目的在此,谁料...别有深意。
沈缜看出了她的想法,坦然:“冰水为属的修士,天灾时可助找水源、阻洪流;草木为属的修士,与作物亲切,可育出更好的耕种;雷火为属的修士,擅攻击,能够造出更好的兵械。”
“绻绻,修士之力若能用于民生,何愁天下人难以果腹?”
道理是这个道理。
丛绻对上女人含笑的眼,没有言语反驳。
可是自有仙道以来,无数前例血淋淋地书写了“修仙之人莫要多插手人间因果”。长生在前,粉身碎骨在史书之中,谁敢,谁又能擅自干预人间事?
但丛绻隐隐意识到了些不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斩除邪祟是救苦救难,育种、以道法救灾其实也是救苦救难,若后者是插手人间因果,前者不也应是?
丛绻好似摸到了一丝玄机。
玄机前,是而今仙道;玄机后,是更茫茫的道途。
沈缜伸手挡在了她自己的眼前以遮住太阳。
那枚缥碧色扳指折射着光,清贵漂亮。
丛绻听得她语气悠悠:“何况,谁说天道定的修士不得干涉人间因果呢?百年前,乌伽梭罗涉朝局那般,最后也是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