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位少女并排站在一起, 如沈缜所料,最后得金最多者是压轴出场之人——
单单一个周岫庭,就为她砸了百金。
到了“赠名”的环节。
沈缜低目,颇为意外地,与那位新花魁视线相接了微瞬。
喊价一次次刷新, 最后一轮周家的包厢扬声:“三百金!”
杜氏小郎君没再加价, 老鸨开始倒计时, 沈缜转着杯子, 目光再次与新花魁相撞,对方眼中含泪, 一片恳求。
“......”
沈缜手上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出声:“玄微。”
邵玄微立即:“三百五十金!”
肉眼可见的,那位还不太能完美掩饰情绪的新花魁松了口气,眼中神色变得感激。沈缜移开视线,结果对上丛绻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么了?
但丛绻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
沈缜:“......”行吧。
她继续听喊价。
楼中其它声音尽皆沉寂,只剩邵玄微和周家包厢的人轮流抬价,眨眼之间,“赠名”的价格已经被抬上了八百金。
主力在邵玄微,毕竟她只五十一百的喊。
到了九百,对面没有再立即出声,沈缜垂眸看着杯中打出圈圈波纹的茶,听着愈来愈响的躁动——
“哐!”
一声巨响,重重落地。
四下寂静刹那。
“啊————死人了!!!”
满楼宾客哗然,一楼众人纷纷站起来往外跑,周岫庭的尸体躺在地面,睁着大眼,血液从他肥胖的身躯下慢慢溢散出来。
天际圆月如盘。
沈缜与丛绻并肩立在栏杆旁,看着慌乱的众人,和在惊慌之中被践踏了无数脚的死尸。
弄香在她们身后软了身子,强撑在坐榻上,慢慢、慢慢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惊疑恐惧混成一片。
可很奇怪的,她瞧着前面长身玉立的二人,急速跳动的心竟渐渐平稳了下来。
丛绻侧首瞧了她一眼,又望向楼下被老鸨护着、正瑟瑟发抖的女孩们,轻声开口:“他已经要死了,但你还是选择先安慰她。”
沈缜微怔,须臾笑:“可我并不用付那九百金了。”
“......”丛绻沉默一瞬,轻笑,“心软所做的事,你总要寻一个理由吗?”
淮河水动,月光流华。
宽大的衣袖下,沈缜握住丛绻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展颜笑:“我怕赤/身在你面前,日后就再也走不掉了。”
“心软如我,”沈缜看向女人,“或许甘愿为情割舍呢?”
她若不摆脱系统,就是漫漫长生,而此世修仙人,寿命至多四五百载。
五百年...万不得已,并非不可。
就当她还欠丛绻的一世情债吧。
......
周家二爷之死,在江陵小小掀起了一阵风波。众人这才知是因其兄长忙着推进变法,叫他得了机会跑回江陵。那日掉落楼下,是一实在无法再忍受他随意打骂的武者出手,否则怎会仅离地面一楼就死得那般透。
沈缜一行人并未受到太多波及,又在江陵住了几天后,车队出城,一路往东北方而去。
停停走走,在一处名为“牵机”的小镇上,迎来了除夕。
炉中的火燃得很旺,外间是茫茫的雪,沈缜披着厚裘,膝上搭着薄褥,翻看着书,亦等着人。
......她等的人终于敲响了门。
屋门打开,女人衣裙赤缇,坠着珠玉的面具华贵非常,仅仅露出了嫣红的唇。
四目相对,沈缜掀开薄褥,拄着拐杖起身,走近,唤出系统,抬手为她遮掩掉身上过于彰显身份的服饰。
“走吧。”
万家灯火,火树银花。
辞旧迎新是除夕。
小镇比不上大城的热闹,但灯市一条龙亦是不缺。这条路上的雪早被扫开,两边挂满了灯笼,卖糖人的、卖面具的、卖橘子柿子的、卖小犬的、卖河灯的、猜灯谜的......林林总总,看不见尽头。
“欸这位姑娘!瞧瞧我这面具......您手里拿着的这个呀,是蛇,看这!老头子一刀刀勾上去的鳞!”
沈缜驻足在一个面具摊前,素白的手从袖中伸出,拈起了那张蛇面具。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的棉衣不怎么厚,肩头淋满了雪。他口中的一刀刀其实并不怎么细致,面具颇为粗糙,远比不上沈缜在前面几个摊子看见的。
这老人还待再说,但刚巧抬头瞥见沈缜身边的丛绻,看见了女人面上华丽、真正一雕一刻都极其精细的面具,话便哑在了嗓子里。
他讪讪息了声。
但出人意料的,一粒碎银被递到了他眼前。
“这个,我要了。”
沈缜轻声说完,见对方怔愣没接,也不在意,把银子放进了一张面具里,然后拿起看中的蛇面具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