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抓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
她沉默须臾,才应:“医师今日很客气。”
“啊...”沈缜失笑,颇有两分好心情,“大约因为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吧。夫人,我们在此地已一年,你不想念兕子吗?”
她又恢复成了温和的男声,语气轻快,若此时有人听到这番交谈,再看二人面容,都会笃定她们是对恩爱的夫妻,远行在外惦念家中的孩子。
谢容眸色柔下来,轻轻回:“怎会不念?她当是长高了许多...”
......
八籽镇属建水郡,建水郡是元国西边的边地。
边地同十万大山相隔没有多远,天气向来潮热,非是宜居之地,故而除却守边的将士外并没有多少人口。这些人口绝大部分世居于此,基本祖上都与十万大山的部落有通婚,长相多多少少都带了点深邃,能够一眼和纯的中原人分辨开来。
所以,沈缜和谢容初来八籽镇时,典型纯中原人的相貌就吸引了镇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月过去,镇上人一传十十传百,知道了这对模样漂亮的年轻夫妻是从乾国来,家中还有一个女儿由老父母照看,他们撇下女儿出门只因郎君是个医师,想找十万大山里的一些草药和虫子用以研究治病,他腿脚不便,妻子不放心故而随行。
两个月过去,镇上人知道了这家郎君医术精湛,东街老丈痛了半辈子不见好的腿贴他做的膏药半个月后没再痛,大槐树边那家老嬷年轻时生孩子留下的肚痛也药到病除,最最厉害的是一个被“鬼神”夺去精气的小儿吃了他的药气力又回来了!
半年过去,镇上人的见证下,里正的侄子和屠户杜刀疤的孙子进了沈家医馆学医。虽然沈郎君说“吾师犹在,岂敢自专”,坚决不收弟子,但还是被这俩学徒以对待师父的礼数对待。
一年过去...一年过去,小镇上起了一件极大的恶事。
刚开始是一户五口人家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因不同原因先后死去,里正让人探查后没发现什么,便就当巧合处理。然随后的半个多月中,又有三户人离奇去世,死因各不相同,落水、踩空、斗殴...每一个看起来都死得合情合理,单看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旦将他们联系起来便十分不寻常——
二十余天,四户人,满门尽灭,十几口人。
恰巧有接了其它案子的獬豸楼历练修士路过八籽镇,里正等耆老求了他们帮忙查看一番,却得出没有邪祟作乱的答案。
这下,人还在继续“意外身亡”,镇上人心惶惶,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家。而这个节骨眼儿,江湖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八籽镇,言谈间都说前不久出了幅“藏宝图”,宝藏的地点就在镇旁的九沂山。
八籽镇的怪事,自然也引起了这些江湖武者的兴趣,不论他们是否因觉得这怪事和宝藏有关系才探查得十分热情,总归也算帮了忙。而今日沈缜和谢容赶到时,便见得一山羊须老儿拄拐立在那户新出事的人家前,正声如洪钟与里正说:“你等造孽太多!如今这是天谴!”
沈缜心中一动,不用她示意,一年相处下来的默契已让谢容推着她上前。
“杜老。”先对里正礼貌颔首,沈缜再看向那山羊须老儿,“这位是——?”
里正正被刚才那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不好直接跟江湖人发生争执,这山高皇帝远的吃亏了就是吃亏了,见到沈缜递来台阶松了口气,扯出个笑答她道:“说是个神算子。”
神算子?
迅速在脑子里对了一遍,沈缜大致有了个猜测,欠身拱手道:“不知阁下可是‘算天机’朴无尘?小子姓沈名容,是镇上花乡街那家医馆的医师,这是晚辈内子。”
山羊须老者眼睛微眯,看将过来,目光扫过带着帷帽的谢容,落到沈缜身上,点了点头:“正是老夫。小子倒有眼力...”
他来八籽镇也不是一日,镇子不大早摸了个遍,也知道这和其它镇民模样格格不入的郎君是谁,只没想到对方竟知晓他,于是沉吟微瞬又开口:“听闻你医术精湛,不知师从何人?”
“晚辈师从习同。”沈缜应。
“习同?”
“是。”沈缜道,“家师俗名本不是此,但它志在习百家之道,令天下大同,故而取此名字,以作勉励。”
朴无尘讶然,心中生了些敬佩。虽他仔细想了这名字也没想起来这号人,但又觉得或许就是一声名不显的小人物,可小人物却有如此凌云志,怎不让人顿感胸中激荡?
“师如此,可以是众人之师。”他由衷道,“想来不用真名,是不希望他人打搅,老夫便顺遂汝师之愿,只可惜不见此等人物。然既得见弟子,便结个善缘,可为你算上一卦。小子,你想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