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辛订的地方,是大学旁边的小旅馆,离研究所就是拐个弯的事情。从机场打车过来,司机一路风驰电掣,把古辛扔旅馆门口后迅速开离,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徒留古辛呆滞在原地,一脸迷茫。
而这份疑惑在古辛踏入名为“等爱”的旅馆后,终于有了答案。
古辛进来后恨不得自己没有嗅觉,因为里面的抑制剂味实在太杂太浓了,好像一家粗暴的医院,将消毒水以致死量挥洒,任何进到这家旅馆的人都恨不得昏死过去。
如果不是时间实在太晚,又是周六这种暧昧的日期,古辛都巴不得重新订个住处。
前台面对一脸菜色的古辛见怪不怪,她登记完后,双手朝上说:“好一点的抑制剂需要单买。”
“我一个人。”
这下前台的表情终于有点惊讶的意思了,她上下扫了古辛一眼,嘟囔了一句:“真奇怪。”
两三下开好了房卡,前台带她上楼:“如果有什么不适,麻烦尽快开抑制剂。否则本店不仅会拉黑你,也会上报警局说你在公共场合无差别释放信息素,到时候蹲几天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古辛有些震惊:“你们这里难道不接待情侣?”
前台指了指楼梯间的标语——无信息素场所。后面还贴了个禁止的图。
旅馆贴这个,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
然而古辛太累了,没有心思思考奇怪之处。到房间后,她匆匆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眼皮子都在上下打架,但心里始终揣着事,睡不太着。
将晏双霜微信反复拉出来看,从微信名头像到签名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几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还是没有回音。
原来等一个回答是这么煎熬。
古辛看着看着,眼睛终于慢慢闭上,睡意来得轻柔又汹涌,以至于古辛忘记了自己是个会做噩梦的人。
就在她睡着半个小时后,十二点二十二分,屏幕亮了起来。
[你去首都做什么?]
*
古辛清楚的知道这是梦。
所有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古辛在梦里仿佛是在玩第一视角的RPG游戏,清醒又沉浸,情绪也跟着起伏。
她的第一个感受是痛,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煎熬的痛苦,万箭穿心也不足以描述,痛到深处,古辛想,原来人真的能没有眼泪、没有伤口,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干涩的眼球看着天花板,迷蒙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张同样憔悴却美丽的脸。
晏双霜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什么,但古辛听不见。她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脑子里光怪陆离的那些东西在狂轰乱炸,将她的理智炸得一点也不剩。无论晏双霜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漠不关心,毫不在意。她如同坏掉的木偶,不在乎任何人。
这样的态度引起了晏双霜的愤怒。
啪得,脸上传来麻木的剧痛。
古辛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被打了。
打她的人跪坐在她的身边,捂着脸嚎啕大哭,晶莹的泪水一涟涟往下坠,吸引了古辛所剩不多的注意力。
生锈的脑袋勉强开始转动。
这是谁?
好陌生。
她认识吗?
这掉下来的又是什么,这么漂亮,她怎么不记得。
好累,好累啊。
轻柔又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诱惑,它说,累了就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古辛被引诱了,喧嚣的脑海逐渐寂静,她缓缓阖上了双眼,她的手安稳地放在小腹处,如同要进入棺材般端庄。
耳边的哭声大了起来,但思维不可阻挡地下坠,连带着哭声也逐渐远去,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入梦乡般安宁。
失去意识前,古辛想。
——要是死的是她就好了。
*
古辛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瀑布般黏在额头,手心一片粘腻。
外面的晚风呼啸,撞得窗户咔咔响,但古辛却觉得她的世界静极了。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还在梦里吗?
如果这是现实,她为什么跟梦里一样痛苦到窒息?
如果这是梦,那该如何醒来?
冰凉的空气打在她的脸上,冻得古辛瑟瑟发抖,她双目无神地抱着被子,身上一会儿如火烧般炸裂,一会儿又如冰川般寒冷,在水深火热里,她浑浑噩噩不知来去。
古辛迟钝地想,她在哪儿?
在家里吗?
听觉慢慢恢复,外面不时传来的车流声,夹杂着隐约的说话声,一起合力轻柔地开始消融她的梦魇。古辛发烫发蒙的脑子终于被恩赐了一丝清明。
她在首都,在寻找过去的路上。
古辛颤抖着手打开通讯录,肌肉记忆般输入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