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抬起手, 在发呆的少女眼前摇了摇。
“怎么了?”
黎绯这才回过神来。
少女深吸一口气,思绪回归到《Sound of Silence》上来。
除了大提琴贝斯架子鼓, 以及program预先录制好的伴奏,现场的人声,在这首歌中的司职,也相当于一个乐器,起到过渡作用。
而尹薇的“唱词”,其实更接近于念白,内容是智利诗人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这一首诗本身就具有循环咏叹的感觉。
一开始她们在中文版和英文版之间犹豫过, 最终考虑音律的美感, 决定回归诗人的母语,用这首诗的西班牙语原版。届时舞台后方的屏幕会同步打出对应的中文翻译。
这个安排也有另一重隐喻意义, 《Sound of Silence》表达的是失语者内心的声音, 它通常是不为人知,无法被理解的。尽管可以通过手语表达, 但人群的大多数并不懂得手语。而台下的观众中,会手语的未必多过会西语的, 都属于极小的比例。
对一群听不懂西语的听众唱这一首西语情诗,其实处境约等于一个失语者,打着手语, 向并不懂得手语的人告白内心。
西班牙语是尹薇高中选修的第二外语, 所以对她而言并不难。
黎绯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了宝。
旁听的尤然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这首诗非常的……”少年的话语转了个弯, “贴合主题。”
一公的主题是“我”, 而黎绯带来的作品, 主题自然是黎绯。
尤然对照着中文翻译听尹薇念白,他是第一次读《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首诗, 只觉得诗中这个寂静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的“你”,就是黎绯本人。
尹薇念完了,少年的心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寂静之中,黎绯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少女拿起手机,是苏故发来的消息。
他回去之后经过考虑,决定不再逃避和自我消耗,去改正手腕的问题,他请了三个月的假,一个人闭关。
——你现在还会觉得,玩乐队只能是年轻人的梦想吗?
——是。
黎绯挑眉,她想打过去一个问号,却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前面停下了。
——但是,再过三十年,我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年轻人。
黎绯莞尔,她知道他不再会被别人的目光限制住了。
苏故之前的问题其实比起手腕,更重的是心理上。
举个例子,一个绝症病人说,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去环游世界。那么,这是个人选择的问题,她其实也会觉得比起安.乐.死或者插满针管死在病床.上,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尽情享受,或许更值得一些。
然而如果,这个病人,其实并不是绝症,他只是自以为患上绝症呢?
他去接受治疗三个月,治愈之后仍然可以去环游世界,而且可以环游三十年,比起之前拖着病躯的状态,健康的他可以领略到更高更广阔的风景。
苏故的“绝症”是他觉得,反正在大众的认知中,过几年作为中年人的他,再谈梦想会变得油腻,连带着呈现的音乐作品,也染上偏见,一点也不酷,索性在最后几年就放开了过度消耗自己。
黎绯之前打鼓时,手腕和苏故一样很紧,但其实即使手腕是紧的,也可以通过手指上的细节改善,但苏故却完全放开了,近乎于一种自暴自弃的宣泄。
现在心理上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看苏故能不能把手腕改正过来了。
尹薇有些好奇:“其实我没有看出来苏老师的手腕问题。”
啊,这里有一个现成的模范。
黎绯指着尤然。
——你能看出他的手腕很松吧?
尤然打鼓和苏故完全是两个极端,苏故是热烈的全情投入,尤然则是冷静的游刃有余。
这不仅是演奏风格导致的。苏故需要投入十二分的力量去达成的八分效果,尤然只需要投入六分就能做到,所以鼓棒在少年的手中会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如果苏故把手腕问题改过来后,他的风格会发生改变,但却是更好的改变,因为他投入和从前同样的情感与力量时,他会收获更强烈的效果。
尹薇回忆了一下苏故和尤然打鼓的情景,其实她并没有注意到鼓手的手部细节状态,但是她直观的感受中,尤然打鼓确实看上去更轻松一些。
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但直觉和自己有关的少年轻轻冷哼了一声。
“不过那么松的话,鼓棒不会掉么?”
黎绯恍然,这也是她当初学习架子鼓时的想法!
黎绯学习架子鼓时,手腕紧是一开始就暴露出的弊病。也和她当时的心理状态有关,那时候的她急切于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握紧一切。因此总是担心,出现“脱手”的情况,她将鼓棒握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