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银罐来,被血浸了太久表面已然有些发乌,好在艾叶仔细擦拭过,还算和以前一般漂亮。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看着就还蛮精致……喏,还你。”
顾望舒只瞥了一小下,便极为不适的阖了眼,咽下心中苦楚道:“丢了吧。”
艾叶不敢追问,偷偷再塞回怀里,依旧警惕的坐在一旁陪他待着,不时偷偷瞄上几眼,
可怕他又忽然发了疯。
清净下来的屋内只听得窗外呦呦鹿鸣,灵雀脆响。
在这儿都不确定是否是寻常的鹿寻常的鸟儿,好像每一株草木都有其独善的灵韵异能,倒是他这个凡人成了最特别的存在。
顾望舒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伤结,虽已痊愈,但这份痛似乎已经刻在骨子里,总是随着呼吸隐隐拉扯,提醒他是如何死而复生,如何以命换命地捡回一命。
“艾叶。”顾望舒平淡问:“多少时日了。”
他静等着一个月,三个月,甚至更久的答复,却没想艾叶毫不犹豫甩出个,
“十日!”
“十日?”
“对啊,就这还急死我了呢。”艾叶苦笑。
“十……十日能愈全成这般模样?”顾望舒吃惊得本就哑粝嗓音拽得更为奇怪,双手刹时发抖。
就是说,离那场罹难……才不过区区十天!连血都洗不干挥不尽的,十天!
“我不是说过我生长的地有方华表池水,可医世间一切伤病。”
艾叶趴粘在他膝上道:
“你不能拿你们人间风水来和这儿比,这可是连神仙都能医的圣池,外加我亲手摘来药果送服…若不是你真伤得快死了,哪儿用得上十日啊。”
且说益州到清虚观的路程快马十日慢车十五日,那不是说……
顾长卿都还没有到家。
艾叶仰头瞥上一眼,看得出顾望舒面色没血气的苍白凝重,深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憋久了的人,总是心里有事却什么都不说。
他发了疯的想去见他师哥,以至于梦醒失智,堆积的怨言像憋不住的滚滚岩浆喷发,差点将自己逼成活鬼煞。
但是他也绝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知我仅是为救他已是拼尽全力,亦知他与我早已成这人间众矢之的。
固然更不舍开口要我带他回去,陪他一起冒被“正道”诛杀的险,只为再见师哥一面。
只能强忍剔骨之痛将手心再攥紧一份,再拼命把心头恨压低一截,面色再青白一分。
艾叶这些日子独自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太知道顾望舒心里藏了什么,环腰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走吧。”
顾望舒一颤,神色慌张问:“去……去哪儿?”
“带你去找你师哥啊,送他归乡。”
“可……”
“怕什么,你有我呢。总该面对的命运,一起闯就是。”
第128章 慢慢行
“十三,做什么呢。”
冯汉广放下手中兵书,移目至门前那抹天青素衣。
披散乌发绸缎般在微风中轻扬,大概是衣型阔大,显得那人肩头好似更加清瘦无依,总会有一种让人想捏碎了的怜惜之意。
姚十三蓦然回首,半张脸被晚霞映得明媚,笑意间便也更多了份柔暧。
“在想事。”
他声音轻柔得就好像被那晚风衔来,又随时飘散而去的蒲公英,轻轻飘飘荡在眼前,却握不住,抓不到。
“想什么事?”冯汉广沉声问。
“在想……将军与我初见之日?”姚十三摇着羽扇眯出眼轮不紧不慢走到冯汉广面前坐下,撑脸看在他对面。
“我曾见过无数人来人往,醉酒言笑,虚情假意,却没有那么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移不开目光的。”
冯汉广闻言尴尬轻咳,这天地无惧的小将军此刻竟有些局促地避开姚十三的视线。
“……提这个做什么。”
“不是您先问的吗?”
姚十三觉得他这般反应可爱,每每话落到此处小将军都会这般羞愧,反倒更惹得人想撩拨。
“蜂巢里醉酒的人我见得多,喝得多了为了一夜欢愉笙歌一掷千金的客人不占少数,可拿半块兵符挥挥洒洒称做报酬的——估计这千百年间,也就只能有您这一个。”
冯汉广羞愧难当,压声道:“十三!不要说了!”
他那日何尝不是绝望冤屈至极到不想再活,看见那半块用父亲以及几十万军士的命换来的兵符都觉得恶心,
自然喝得太多昏了头,怎做出这等事来……记不清了。
“您可把官儿们吓得四散逃窜啊?谁敢去接那兵符,又有谁肯委身去陪个佩剑披甲怀着恨的凶恶将军?到头来还不是,”
姚十三美目流转一笑,一字一顿道:“还不是我,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