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吓得跌坐在地,那狐狸抛下干尸转身去掀马车车盖,他忽地意识到女儿还在车中,咬牙抽剑硬着头皮奔上去猛一阵乱挥。
文官出身不善使剑,剑刃连劈几下都被躲开,最后砍进木框中去拔不出来,干脆松开手拿肉身护在车前大喝:“不要往前!”
狐狸尖声大笑,抹掉嘴边刚吸完的血渍,朝他咬去。
高德惊惶闭目,千钧一发之际耳闻“嗖”地风声割破,一枚利箭自林间划出,噗地刺进狐狸喉口,一击毙命。
他腿脚发软,滑坐在地连喘粗气死想回头寻出恩人道声谢,身后马蹄声拢在官道上溃耳如地动,定睛一看,原来是队官兵。
为首小将身披重甲,收起弓箭挎在背上,头盔下一双鄙薄虎目将他不甚礼貌地上下扫了个遍,挥手叫人收了那狐狸尸身,竟一言不发甩鞭走了。
高德深感莫名被人小瞧了去,爬起身扯嗓道:“我是益州新晋知州高德,眼下折了车夫,天色渐暗不知又要引出什么妖物,小兄弟可否护送我至益州城下!”
小将闻声勒了马,又是个眉眼挑压着斜斜将他瞄上一遍——不过这回舍得吐出两个字来:
“走吧。”
高德心有余悸坐在车中,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心中思忖起这队兵马。
其实被发配到地方知州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可以在远离朝野之处享尽清福,不用每日与朝廷上那群老狐狸勾心斗角,
更何况益州也是出了名的平和富饶之地,商队必经之路,民熙物阜。
只是这益州稍微有些特别之处,那便是驻扎在这儿的益州护城军。
这益州军与别处每日简单训查,看管城门的护城军不同,是个真有实战经验,确确实实军纪严格,随时可参战的精悍军队。
毕竟益州军的前身可是前护国大将军冯燎带领的护国军,百战百胜,曾收无数江山国土于掌中,骁勇无比,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连小皇帝都予三分敬意。
只是五年前冯燎兵败,因降国罪处死,军中被牵连者该处死的死,遣散的散,能留下来旧部寥寥无几,与冯燎独子——当时刚年满十七岁的总镇小将冯汉广,一同更名为益州军,将大部队削半剔取,留偏远深山之中,看守着西北边疆。
“也不知益州军现落在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还能剩原本几分威严。”高德暗道。
不过据线人所报,朝廷毕竟鞭长莫及,在益州当地,益州军可比朝廷命官更有权威,冯小将军年纪轻轻治兵有方,护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为人处事雷厉风行,边境蛮人亦不敢轻易侵扰。
远水解不了近渴,百姓们自然不信朝廷,只信他这少年将军,倒是让他这外来的知州无立足之地了。
“不过丧家之犬罢。”
高德思索到一半,马车再度停了下来。高德胆战心惊探出脑袋,发现原来已经到了益州城下。
益州城墙还真如传闻中高耸坚实,不愧是边境重地。
“到了。”冷脸的小将驱马到他旁边,不客气道:“我与益州总镇将军有些过节,决心无事不再进城,陪送不了。”
高德自觉碰了一鼻子灰,嘟囔两声粗鄙,但总归救命恩人,还是忍气吞声作揖道谢,自己跑前头甩鞭驱车了。
临行前秉承文人道义问了句:“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益州督查协领,周烈文。”
马车歪歪斜斜进了城,临近傍晚,益州城主街还是好一番热闹非凡,熙熙攘攘。
西境小皇城之说果然名不虚传,他这架单薄马车并未引起街上人多瞩目,随便一个商队的货车都要比他们要富气百倍,谁也想不到他们未来的知州大人会驾着这么辆破车。
不知又走多久,车马总算停到总镇府门前。
天色转暗,高德抬头往上望去。
秋高无云,渲染成墨蓝,总镇府镶一扇宽大墨色铁门,门前的两座威严石狮隐在这昏暗之后,竟给予人一种无以言表的肃杀与压迫。
这位大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大抵自己当时站在皇城宫外,负荆领罪前才体会过。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想着可能还真是晃荡一路把自己脑子给晃傻了吧,又或者是朝野权倾带给自己的遗症,怎么现在连看个总镇府都紧张。
“有什么好怕的,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叛臣之后。”
入夜渐微凉,一行人敲过门通报进去便成了石沉大海,在外面晾了老半天,才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舍得开来,走出位看似有些阶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将士,冲着他抱歉笑道:
“高大人,抱歉久等。在下益州军参将都仲,恭迎大人远道而来。”
感情你们这儿还有人会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