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小儿子,小名叫做宝乐,这是裘夫人亲自起的,盼着他一生如珍似宝,平安喜乐。
这名字许久未曾被人提起,裘老爷子甫一听到,眼底已是泪盈于睫。
旁边裘定懿怕他情绪太激动,递来一杯清茶,裘老爷子却只挥了挥手,示意孟临殊继续向下讲。
“那天下着大雨,因为孤儿院的大门门锁坏了,我就打着手电筒,陪孟妈妈出来查看大门有没有关好,偶然看到门外躺着个小孩子,孟妈妈以为是谁家孩子走丢了,连忙将人抱了进来。那孩子一直是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只告诉我们他叫‘宝乐’,却说不清自己的来历。
“三四天后,有自称他家人的人来将他接走,又过了一个多月,却又重新将他送了回来。这次他病得很厉害,发着高烧,奄奄一息,孟妈妈问送他来的人,怎么不把他带去医院,那些人只是笑了笑,和孟妈妈说,‘不该问的别瞎问’。”
孟临殊言简意赅,寥寥几语,就将当时的场面描述得清楚分明,只是哪怕他尽力掠过了裘宝乐曾经受过的苦楚,可裘老爷子又哪里听不出来?
听到他说宝乐发着高烧奄奄一息时,裘老爷子闭上眼睛,明显心中忍耐着极大的悲痛。
孟临殊停顿一下,看向蓝双鹂,却见她眼中也泪光点点,似是不忍再听下去,甚至还低低地惊呼一声,问孟临殊:“那宝乐后来怎么了?你们孟妈妈,怎么没在那些人走之后带他去看医生?”
到了这种时候,蓝双鹂居然还不忘了要挑拨离间,这话明显是在上眼药,暗指孤儿院和那些人达成了见不得光的交易,这才耽误了宝乐的救治。
孟临殊只是淡淡道:“这话我也和裘桓说过,那时孟妈妈等人走了,本想偷偷去请医生,可那些人就守在门口,甚至有说有笑,一点都不担心被我们看到。
“盛夫人,你这样出身显贵的人或许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活着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们的善意,必须在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释放,否则,一点小小的错误,就能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蓝双鹂没有继续挑拨,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是我说得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抱歉,我也只是心疼宝乐,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多的罪。”
到了这种时候,她的态度居然还能这样滴水不漏。
孟临殊深深看她一眼,继续说道:“那一晚,是我一直陪在宝乐身边,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和裘桓相仿,他有时候会喊我二哥,时候清醒一点,又喊我小哥哥,求我找到他的家人,帮我替他问问,为什么不要他了。”
裘老爷子闻言,再忍不住,一时老泪纵横:“我的宝乐,我可怜的孩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世上莫大的痛苦,又是这样隔了二十年后,方才知晓,那本该如珍似宝的孩子,早就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怀揣着对家人的想念离开了,身旁竟然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哥哥陪伴着他。
“我那时年纪也小,听他这么说,只以为真的是他家里人不要他了。可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从他的穿着打扮,到他脖子里戴着的那块佛牌,他必定是被家人珍而重之,视作掌上明珠的。孟妈妈有过猜测,他就是裘家走丢的那个孩子,像裘家这样的豪门望族,孩子身边肯定保护得密不透风,又怎么会任由他被拐带出来?所以我猜……”
裘定懿冷声道:“那时小弟身边,光是保姆就配了三个,另有十二名贴身保镖,二十四名别墅外场保镖,如果不是有内应,就算是其中一名保姆动了歪心思,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小弟偷偷带走。”
孟临殊说:“大姐说的是,如果没有内应,是绝对带不走宝乐的。而最有嫌疑的,必定是同样有继承权的大姐和裘桓。
“和裘桓认识之后,我观察很久都觉得,裘家一家人的感情甚笃。而且裘桓那时年纪不大,应该没那个本事,大姐年纪刚好,可连送到手里的权力都不想要,又怎么会为了争权夺利,对孩子下手?
“所以我加了盛先生的微信,最初只是想旁敲侧击,看看大姐和裘桓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一面,却发现,盛夫人居然是香港人,而宝乐最初失踪的地方,就在香港。”
裘定懿俏面含霜,冷冷望向蓝双鹂:“那时小弟在香港治病,我们都不在他身边,蓝家是香港地头蛇,那些人,都是舅妈托家里人寻来的!”
此言一出,盛少钦立刻道:“大姐!那时我父亲去世,母亲一人带着我,已经是焦头烂额,却为了小弟的事情,忍耻找上早就决裂的娘家,明里暗里,受了不少的讥讽。那时我年纪也不大,却也记得母亲回来之后,对着父亲牌位默默垂泪的样子。香港人口近千万,难道我母亲是香港人,也能作为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