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阮如安低头受教。
餐桌礼仪在这里得到了良好的贯彻。他们一家三口分别占据方桌的一边,正与头顶圆形的藻井凑成“天圆地方”的风水格局。兄妹俩只被允许去夹触手可及的饭菜。闲聊当然也是绝对禁止的,餐桌上一时只能听到瓷器碰撞的轻响。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阮如安觉得端上来的珍馐都失了滋味,只期盼着这份折磨赶紧结束。
囫囵吞枣般地咽下了作为甜品的燕窝,阮如安朝着阮父投去目光,期待着这位前清遗老赶紧说话。
终于,阮父以清茶作为结尾,朝她开了口:“软软,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回来。”
“是,爸爸。”阮如安垂下眼,乖顺地听着父亲的训话。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阮父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软软,你是我捧在手心,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你过得不好,爸爸的心也跟着一起泛痛,你明白吗?”
肩膀上的热意像一条粘腻的毒蛇,阮如安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方才胡乱塞下的饭菜一阵上涌,梗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回了一个“嗯”字。
“爸爸也不是那种老封建,二十一世纪了,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邹家、沈家、王家……咱们豪门出来的闺女,就该比外面的野丫头有底气。”
“那我为什么……?”
阮如安强行克制住本能的颤抖,坐在椅子上仰视着阮父,却只能从他眼中看到不似作假的关怀。
“男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阮父道,“你找谁当情人都没关系,但多少要有些分寸。贺家早些年虽然是个空架子,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咱们阮家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把你嫁过去,也不是让你平白受委屈的。你再坚持一下,最晚到明年,我就同意你和贺天赐离婚,怎么样?”
“明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
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阮如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一副迷茫的样子,温顺地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
阮如安在阮父的要求下留宿。此时夜色已深,可她却毫无睡意,更没心思去想那些怪力乱神,只抱着电脑不断地查找着资料。
这些年,因为阮贺之间的姻亲关系,两家企业的商业往来也颇为密切。阮如安穿越之后只专注给系统找不痛快,根本没想过两家的合作会有什么猫腻!
在翻阅了阮贺两家近十年的财报后,阮如安忍不住咬牙:
“艹!这两家是疯了吗?!”
以房地产为根基的阮氏和贺氏,在近几年疯狂地买地、囤地、借贷、发债。仅过去的八个月,这两家企业就有三个大型项目开工,近十万套期房开始销售!
若是再算上尚未完工的项目,他们就有将近六十万套房子尚未交付,总价值能够达到上千亿。
阮如安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他们打的主意。
从银行贷出来的钱还没捂热就全部投入购地和项目当中,他们这是在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去赌房地产未来的升值潜力。
而在现金流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阮父和贺天赐竟然还联合起来,大规模认购自己公司的债券,在获得高额利息的同时,将自己的股权转化为债权,这样公司一旦暴雷,他们的偿债优先级就会更高,从而减少自己的损失。①
但一旦资金链断裂,两家将面临的,将是达到惊人的两万亿人民币的欠款——占一个超一线城市全年GDP的一半!
“妈的!这是要我跟着一起死呢!”阮如安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眼底泛起血色。
从财报来看,阮家是三年前——也即阮如安结婚时参与进来的。同样也是三年前,贺天赐在岳家的帮助下一拿下以极低的价格拍下了一块土地,同年,政府将这块地规划为重点开发区,地价一夜之间翻了十倍不止。
贺氏凭借此战重新崛起,并逐渐涉足文娱、科技等领域,成为能与符氏这种百年企业相抗衡的集团。
但市场瞬息万变,近些年房价高涨,房屋质量却一降再降,贺天赐和阮父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两人都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阮如安知道,如果按照原著剧情来走,贺天赐一定能够摆脱对地产的依赖,成功转型。
但他转型的第一步——华森科技收购事件,被她搅黄了!
所以就算贺氏前两个季度的报告做的漂亮,但阮如安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风雨欲来。
他们一定会破产,阮如安从来没有如此果断地对一家公司做出判断。
那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地,却直接劈开了阮如安的三魂七魄,她心跳如擂鼓,耳畔似乎响起了系统的窃笑。